吴湖帆与周鍊霞的艺术唱和

　　吴湖帆、周鍊霞作品《墨竹红蝶》

吴湖帆

周鍊霞

　　□金羊网记者 朱绍杰

　　今年适逢一代书画鉴藏大家吴湖帆逝世50周年。作为继任伯年、吴昌硕之后海上画坛的盟主，吴湖帆有着极为深远的“文化孤本”价值。近年来，学界围绕吴湖帆的创作与收藏，研究成果累累。伴随上海博物馆、苏州博物馆、上海油画雕塑院等机构举办的重要展览和学术梳理，有关吴湖帆的研究成果也逐步得以向世人展示。

　　“密件”书画文献还原历史

　　广东崇正2018春季拍卖会将于7月2至5日在广州东方宾馆举办，来自吴湖帆和周鍊霞弟子旧藏的一批书画文献即将露面，这批堪称“密件”的书画文献对于还原那段历史，还原吴湖帆作为词人、作为有血有肉情感深沉的“凡人”均有着不可低估的价值，是近年可见藏于民间、规模最大的吴湖帆研究文献。

　　这批书画文献包括35开吴湖帆赠周鍊霞的词稿、两人合作的书画，以及吴湖帆赠予友人的书画佳作，数量达近60件之多，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6月19日，广东崇正拍卖首席执行人许习文、曾策划“吴湖帆文献展”的上海油画雕塑院院长肖谷、学者刘聪，以及广州美术学院美术馆副馆长胡斌，与广州书画爱好者一起观赏了这批难得一见的书画文献，并进行了深入解读。

　　许习文介绍，本次推出的拍品，有吴湖帆周鍊霞二人的合作书画作品20余件，吴湖帆写给周鍊霞的词稿30多开。吴湖帆对材质、形式的运用非常讲究，这批写给周鍊霞的词稿，都书写于有名的“角花笺”上，在众多精美的印章外，还有一方“倩庵痴语”的印章，足证两位知音当时的情谊。这批书画文献对于研究当时的文化形态，也有着不可低估的价值。

　　一个甲子前因填词订交，今天有关两人的“传说”仍在流传

　　肖谷表示，吴湖帆和周鍊霞，一位是堪称“文化孤本”的著名书画+鉴藏大家，一位是美女+才女词人画家。新中国成立初期，因缘际会，人到中年、内在气质极为相似的吴湖帆和周錬霞因填词订交，遂成知己，名噪一时。一个甲子过去，有关两人的“传说”仍在流传。

　　本次亮相的这批角花笺词稿不仅是研究吴湖帆和周錬霞关系的私密文献，也是研究一个时代的重要文献。

　　周鍊霞，字紫宜，号螺川，又名茝，字霱，别署螺川诗屋。她长相美艳，才华极高，先后从朱孝臧学词，从蒋梅笙（徐悲鸿的前岳父）学诗，诗坛大家冒鹤亭对她的词推崇备至，她的“但使两心相照，无灯无月何妨”是当时脍炙人口的名句。

　　极聪敏，又不拘小节的周鍊霞，活跃于上海艺术界。因夫妻长期分居，风言风语很多。她被称为“鍊师娘”，种种逸事为上海滩小报敷衍成文，遂成掌故。

　　“补白大王”郑逸梅、旧上海掌故专家陈定山、治印人陈巨来的回忆录中，周鍊霞是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主角，其中也不乏捕风捉影的猜测，而对于吴湖帆、周鍊霞二人，尤多八卦之辞，多半都从陈巨来《记螺川事》一文而来。

　　有趣的是，上世纪40年代中，吴湖帆得知陈巨来与陆小曼熟识，还说过这样的话：“小曼、师娘均臭名昭昭，奈何乐此不疲邪？”可见有关周鍊霞的流言蜚语之多。没有接触的人难免道听途说，习以为常，连吴湖帆亦自不免。

　　吴周二人最早可见的交集，是两人均参加了1948年黄宾虹发起的“乐天诗社”。不过，真正的认识和了解，应当是从1951年在冒鹤亭的寿宴上开始。从吴湖帆赠予周錬霞的词稿看，大约在1953年至1955年间他们交往最为密切，交往方式有一起观摩古画，一起合作书画，诗词唱和，还有代作和抄写词稿。

　　这批词稿全部写在精美的角花笺（一种来自于清代乾隆年间的精美信笺，因笺纸左下角有“博古图、花卉、文玩”等图案而得名）上，从称谓来看有“茝弟”“螺川如弟”“鍊弟”“紫宜”“螺川弟”“鍊弟”“紫弟”等，大多还钤上吴湖帆的“倩庵痴语”印章，可见两人关系的亲密。

　　词作中，吴湖帆有“沤波画好，漱玉词工”一句(“沤波”即赵孟頫，“漱玉”即李清照)他还将自己比作赵孟頫，将周鍊霞比李清照，赞誉亦相当高。大约是他觉得自己在书画方面高于周，但诗词方面却有不逮。这恐怕也是两人各有千秋，彼此赏识的关键所在。

　　历经劫难一眼失明，豁达刻章“一目了然”

　　刘聪结合研究分享了自己的读词心得，特别谈到这35开词稿中三首《清平乐·灯节》词作。三首词先后抄了三次，每次均有不同，一来看出吴湖帆有“煮词炖句”喜欢修改的癖好，二来也可看出“灯节”这一天在他心中的分量。吴湖帆《佞宋词痕》中的《清平乐·灯节访友》，访的是谁？作者没说。但崇正拍品中的三首《清平乐》作了重要补注：“蓝桥宛路，冉冉晴烟树，采笔相逢题绣户”——其时两人居所并不远，吴湖帆宛转来到周鍊霞家，请她一起赏灯，后来又去了梅景书屋，与续弦的夫人顾抱真一起看了梅景书屋的重要藏品《梅花喜神谱》等。

　　吴湖帆除了邀请周鍊霞来梅景书屋品画外，还把重要的藏品《桃花鸳鸯图》赠给周鍊霞。

　　《桃花鸳鸯图》曾经为明代大收藏家项元汴、清代著名书画收藏与鉴赏家梁清标所藏，后成为吴湖帆的传世珍藏。吴湖帆在《吴氏书画录》卷中这样著录道：“南宋院画本桃花鸳鸯一幅，旧签题云‘项氏天籁阁藏’，惜无著录可据。余如笔致工丽，恐世传徐、黄真迹不是过也。”

　　吴湖帆说，这幅画无款，不过传世的徐熙、黄筌的真迹也不过如此。而这样一幅传世名画，吴湖帆亲手赠给了周鍊霞。杨仁恺著《中国古代书画鉴定笔记》在宋人《桃花鸳鸯图》条目下有按语说：“无款印。有吴湖帆两题。吴氏送与周鍊霞，经谢（谢稚柳）购入给南京博物院。南宋。绝精！”周鍊霞在吴湖帆心中的分量不言而喻。

　　于周鍊霞而言，吴湖帆自然也是暖男，她的丈夫徐晚蘋1949年后就去了台湾，正如书画评论家万君超《梅景书屋纪事·周鍊霞》所说：“1949年以后，周鍊霞已失去了经济来源，丈夫徐晚蘋又去了台湾任职，半老徐娘，携家带口，艰难的生活境况可以想象，她因此‘最忆填词侣’……”

　　1968年吴湖帆病逝，而周鍊霞则凭着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挺过了非常时期，但历经劫难，一眼失明，周鍊霞不失乐观地找人刻了两枚印章，一枚为“一目了然”，一枚为“目眇眇兮愁予”。

　　上个世纪80年代，周鍊霞与丈夫徐晚蘋在美国团聚，75岁在洛杉矶拍的照片，仍被称赞为“虽美人迟暮，尚七十犹倾城”。2000年4月13日，周鍊霞无疾而终，享年9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