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瓷片中品唐人绝句

　　唐朝诗人杜牧《寄扬州韩绰判官》：“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绝句中的地域是扬州，地点二十四桥，而“玉人何处教吹箫”句，后人却各执己见，焦点是箫者的性别，争议之余，仍无定论。唐人描写扬州的篇什无数，有感而发与应景之作皆有。杜牧巧借女子青楼抒情的诗颇多，比如：“隔江犹唱后庭花”、“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古瓷绘有品箫题意的，见到的是，明代晚期民窑天启、崇祯青花作品。明末青花文人气息不散，又合乎汉人的审美心理。绘瓷的工匠，无论如何，也不能尽显杜诗的意境，创作的随意性，带来瓷画的变化万种。然而，所绘人物，无论多么走样离题无谱，男女性别则不作混淆、含糊。也有例外，从我收藏的一片明天启景德镇生产的“吹箫图”（图1）看，或男或女，不能确定。说是男士，理由很简单，人物前额仅有布巾（包巾）束发，耳边无垂发，为面对惊涛骇浪而抒情的高士，其胆略胸襟非男子无以论。说是淑女，是因为瓷绘所传达的凄婉况味，另有古典《江河水》作证，所谓恩爱夫妻，由于战乱，丈夫出征阵亡，消息回转，妻子临江一曲：丽转缠绵呼，有感恋君;铿锵掷拆呼，有感控世。这个解读，与“怨去吹箫”的含义比较接近。直观地看，认为瓷绘中人是淑女，可观其服饰。即：金莲裙钗者女。通俗地说，两截穿着者女。这般推敲，又连到杜诗。“玉人”一词，在古代指女性。王力著《古代汉语》中，“玉人”释作“美人”，即窈窕女子。另外，用今人的话说末一句，则听取美人吹箫，总比清听男人吹箫入情入理。也有趣谈“玉人”为男子的。《古瓷片》作者毕克官先生，与古玩界富于“趣谈”的文人，把瓷画概说成男子吹箫。然而，毕先生若注意到天启年女子打扮的吹箫图例，或许会有感于只认杜诗，不认作女的。其实，杜牧之后，宋代词人李清照曾有“凤凰台上忆吹箫”的句子传世，七字浅显，却透露一个信息：春秋时代，秦穆公的女儿弄玉好吹箫，她嫁于萧史为妻，萧擅长品箫，能吹出鸾凤鸣叫一般的美妙音乐，于是，寓教于娱乐中，弄玉也掌握吹奏凤鸣之声。历经十年，竟有凤凰闻音，前来止宿。秦穆公见此情景，建筑凤凰台，成全弄玉、萧史居于台上（图2）。若干年后，弄玉乘凤、萧史乘龙飞去。这段龙凤姻缘暂且不去考证，只是，故事明明白白告诉后人：时人吹箫，男女各半。而今天如是说，瓷片中颇有争议的人物，是男或女，是高士还是仕女，是关于隐士的忧伤，还是玉女的凄楚，皆不必匆忙定论，倾向一端。“诗无达诂”，古人以心中的意象，化作瓷器上具有生命的符号。就让这种超越男女之情的遐思，永久流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