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马衔杯银壶鉴赏

　　遗宝之谜

　　齐东方

　　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汉唐时期考古、历史、文物、美术教学与研究。

　　解密何家村 4

　　何家村出土的舞马衔杯银壶是一件珍品，首先是造型独特，为扁圆形，上方有竖筒状小口，壶盖帽为履莲瓣，顶中心有一个银环，套接银链与提梁相连，壶肩部带弓状提梁，模仿了游牧民族使用的皮囊壶。其次制作工艺罕见，圈足与壶身通体锤击成型，壶底是在里面焊接上去的。第三是纹样装饰奇异，壶身经过抛光处理后，腹部两面饰相互对应、浮雕式的马，加上鎏金，黄白辉映，灿烂夺目。

　　这件壶的纹样只有马，别无陪衬，在器物上以马独立入画的作品并不多见。古代社会中的马犹如现代的汽车或坦克，是交通运输和军事战争中的重要工具，自然与军功、地位、喜好、生活相联系，成为英勇、财富和权力的象征。中国汉唐时期马的艺术形象丰富多彩。奇特的是这件壶上特意将马塑造成蹲姿，前肢蹦直，后肢弯曲，完全不是战马的形象，也与通常表现交通运输的马不同。虽然造型不符合马的习性，却又十分自然，必有其他寓意。仔细观察，口中竟叼着一只杯。

　　原来这是表现一种特殊的舞马。马可以跳舞和衔杯在历史上确有其事。史载唐玄宗时期从塞外得来的善马中经过反复教习，调驯出能够进行表演的马四百匹，取上各种名字，每年八月五日玄宗生日时（即千秋节），在兴庆宫的勤政楼下举行盛大庆祝活动中表演。这些舞马的装束相当讲究，纹绣彩衣，金银配饰，表演中最著名的节目叫做《倾杯乐》，即选宫廷内姿貌美秀的少年乐工立于左右，马伴随着音乐的节拍翩翩起舞，奔腾旋转，腾空跳跃，高潮时，舞马跃上高高的板床，壮士们把床板和马一起高举，舞马会衔着酒杯给玄宗敬酒祝寿，舞马也随之喝酒醉倒。舞马衔杯祝寿，是这场娱乐活动节目中的兴奋点，故有许多对舞马表演的描写：“足踏天庭鼓舞，必将帝乐踌躇”，“屈膝衔杯赴节，倾心献寿无疆”。

　　大量有关舞马的诗中，被誉为“燕许大手笔”的宰相张说所作《舞马千秋万岁乐府词》最为写实：“圣王至德与天齐，天马来仪自海西。腕足齐行拜两膝，繁骄不进蹈千蹄。髤髵奋鬣时蹲踏，鼓怒骧身忽上跻。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以往读到此诗，祝寿文辞易懂，舞马衔杯却难以想象。如果把张说的诗与何家村的舞马衔杯银壶对比，简直是天降巧合。银壶上的舞马与诗文完全一致，正做着“腕足齐行拜两膝”的姿态，在“衔杯终宴曲”之时略有垂头如泥之醉态。张说是当时多次亲睹过舞马祝寿场面的人，他的描写像是对舞马衔杯银壶的诠释，或者说银壶上的舞马衔杯像是对张说诗的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