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鹭图》臧否为臣之道

　　本文探讨的是一幅明代中期弘治前后画在盘子上的瓷画（图1、2）。画面中的主体是一只喜鹊和一只白鹭，故称之为《鹊鹭图》。从残盘内底所绘的构图看，居瓷画下半部的白鹭站在两朵水浪中间，身处的环境应是一片泽国;居瓷画上半部的喜鹊登在一根树枝上，树枝的右侧和上方还有两片云彩。白鹭抬头上看，喜鹊俯身下探，两只禽鸟似在交流着什么。从常理讲，喜鹊与白鹭的生态环境大不一样，不太可能如此近距离地对话。瓷画作者将两者画在一起，显然不是在摹写自然，而是有特定寓意在里面。

　　在动物、植物身上寄寓某种人格特征，然后赋诗、绘画加以歌颂或贬损，是中国古代文人表达意见的常用方法。典型的如梅、兰、竹、菊，都有历史名人根据它们的生物特性来比附人格特征。这样，当人们看到这些植物时，就会联想到人的清高、独立、气节等等品格。白鹭、喜鹊也是如此。

　　在明代中期，白鹭就被一位名人赋予了标榜士大夫清高的特定寓意。此人是成化年间的内阁大学士，叫刘珝（音xǔ）。刘珝曾经是辅佐明宪宗的风云人物，但到了成化后期，明宪宗沉湎享乐，重用太监汪直、覃昌，佞臣万安、刘吉等人，刘珝受到排挤，落到一个削职还乡的下场。回到家乡的刘珝，心有不甘，创作了一幅名为《一鹭图》的画以抒情怀，还在画上题一首表白清高之志的诗：“芳草垂杨荫碧流，雪衣公子立芳洲。一生清意无人识，独向斜阳叹白头。”

　　这首诗的前两句“芳草垂杨荫碧流，雪衣公子立芳洲。”显然是描写刘珝这幅画作的画面，其中有芳草、垂杨、河流、芳洲，主体是“雪衣公子”，即白色羽毛的鹭鸶。后两句“一生清意无人识，独向斜阳叹白头。”则是表意的，感叹自己一生清高无人赏识，现在老了，只能向着斜阳（指“皇上”）徒叹奈何。

　　刘珝这种《一鹭图》的画法，是典型的“托物寓意”文人画，表达了画者的某种思想。此画在当时社会上引起了一部分清流官员、士大夫的共鸣，其影响导致在瓷画中也出现了“一鹭图”的身影，成为瓷画一个新的品种。

　　喜鹊的特性是喜欢叽叽喳喳地叫，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常被视作报喜的禽鸟。这叽叽喳喳报喜的特性，可以看作是褒义的，也可以从贬义去理解。尤其是像在宫廷里行走的臣子们，老是抢着报喜并非优良德性。明代名臣王世贞就曾经写过一首题为《鹊》的诗，对这种喜鹊型大臣进行讽刺：“早过长信报平安，晩向昭阳效合欢。天上只夸频送喜，不知双翅落金丸。”诗中“长信”、“昭阳”是汉代宫殿名，“长信宫”住的是太后，“昭阳宫”住的是后妃。“金丸”指金弹子，能用得起金弹子打鸟的，也只有皇家。故全诗的大意是：早晚都忙于向皇家报喜的臣子，别看皇上经常夸你送喜讯，不知何时金弹子就会打到你的翅膀。

　　了解了白鹭、喜鹊在明代文人心目里的象征意义，我们就可以读懂本文探讨的这幅瓷画了。画中白鹭代表的应是清高、正直，但已失意落寞的在野之臣;喜鹊代表的则是攀上高枝，得宠、风光的当红之臣。两类人臣的为臣之道是不一样的。

　　细赏画面：白鹭昂首挺胸，木讷地仰望天空，一副虽然郁闷但心有不甘的样子;喜鹊则活跃地瞅着白鹭，似有讥笑嘲弄之态，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白鹭、喜鹊两相对比，正是明中期正直和庸俗两类官员处境、心态和境界的绝妙写照！而对它们的评价，褒贬自在人心，不必多言。

　　瓷画《鹊鹭图》的存世量不大。从画面意象的选择，构图的讲究，背景的烘托，以及笔法的高超等方面看，这幅瓷画做到了让喜鹊的得意与白鹭的孤傲跃然瓷上，体现了作者极高的创作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