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随便放着的“京师瓷”

2016-08-06 16:41:36 来源：新京报书评周刊已浏览次

　　6000余件珍稀藏品，“包括了从两汉魏晋到宋元明清各个朝代、窑口的陶瓷代表”。北京师范大学校友邱季端生生捐出了个大新闻。若这些珍稀藏品尽属真品，粗略估算人民币价值过万亿。

　　相信书评君，书评君知道“国宝帮”的争论。即使，强硬地略过“国宝帮”的讨论，依旧有一个艰深的任务摆在这批藏品的面前。根据网上找来的图片以及亲自参观的经历，这些藏品就这样赤裸地在展架上呈放着，那用A4纸打出的“乾隆”两字尤其令人蹙眉。那么，捐是捐了，捐赠一行为再怎么说也不是坏事。然而，对于一所理想的大学博物馆而言的理想后续——捐赠人获得社会声誉、政治头衔，可能获得相关税收补贴或者政策优惠;大学得到资金、器物以及场馆;学生或公众则能由此改善自身的文化体验;政府借机推动社会风气的提升和产业转型升级——又有几点能真正转换成现实呢？

就这样放着的“京师瓷”

　　在梳理了国内外大学博物馆简明历史的对照之下。书评君不禁要问：大学与博物馆，古已有之，博雅之务。此次在捐赠界的大跃进，是否一不小心把底裤都扯破了呢？

　　近日，北京师范大学校友向母校捐赠6000件“京师瓷”的事件不断发酵，引发了强烈的社会关注。邱先生向母校捐赠自己珍藏的六千件中国陶瓷藏品，原本是一件好事。7月13日，北师大官网发布的快讯，一方面给这次捐赠戴上了道德高帽：“为了支持和推动北京师范大学传承、研究中国古代文物，弘扬、传播中国优秀文化”;另一方面也从专业角度肯定了藏品的质量：“这批藏品数量众多、品种丰富，具有‘全’‘精’‘稀’的特点，包括了从两汉魏晋到宋元明清各个朝代、窑口的陶瓷代表，堪称中国古代陶瓷艺术的珍品”。

　　本来，成功企业家回馈母校，捐资捐物促进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是极大的好事，但此次“京师瓷”事件却引发如此大的争议，想必是各方都始料未及的。一来是邱季端校友捐赠数量实在太过庞大，果若皆为真品，市场价值很可能高达万亿，的确是搞了个收藏界的大新闻;二来根据目前披露的相关捐赠品图片，文物评论界多有非议。不过笔者不是收藏鉴定领域的专家，没有资格点评这些捐赠藏品的真伪与价值，在此，只是借着这样一个由头，谈谈“京师瓷”背后的大学校友捐赠以及博物馆发展建设的情况。

　　亟需完善的中国大学捐赠制度

　　伴随经济腾飞，中国也在朝先进文化的发展方向迈进，而大学教育事业的发展乃是其中关键部分。不同于美国顶尖大学主要以私立性质为主，中国的顶尖大学全为公立，主要的财政来源还是国家的拨款，而缺少美国同行所具备的庞大校友捐赠的资源。尽管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的这些顶尖大学还是正在越来越多地获得校友或者企业的赞助，但在这一方面，依然存在很大的潜力有待发掘。打铁还需自身硬，顶尖大学确实需要依靠资本的持续投入才能够逐渐成型。在这个意义上，鼓励和肯定有钱人对大学的资助确实十分必要。

　　尽管校友捐赠大多是无偿的，不过当数额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就不仅仅只能落脚到捐赠人的“情怀”了，其背后很可能还涉及许多不为人知的复杂关系。一种理想的状况是，捐赠人获得社会声誉、政治头衔，还可能获得相关税收补贴或者政策优惠;大学得到资金、器物以及场馆;学生或公众则能由此改善自身的文化体验;政府借机推动社会风气的提升和产业转型升级，简直是一件多赢的好事。不过这些，都建立在拥有完善和规范化的制度保证的前提下，惟其如此，大学捐赠事业的全面与可持续的发展才能不断被推动。

北京师范大学校友邱季端捐出了个“轩然大波”

　　然而现实的状况却往往不尽如人意，喊大喇叭办小事甚至空手套白狼的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这一方面固然由于当事者未能恪尽职守或者捐献者的别有用心，不过更深处的原因恐怕在于缺少相应的制度规范可以依凭，摸着石头过河，可能好心办了坏事。捐赠品真伪事小，但是坏了学校的声名和风气，花国家钱便宜了个人，问题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京师瓷”事件，我愿意相信北师大校方的初衷本是好意。笔者在北师大的官网搜索“邱季端”，共有15页的查询结果，其中可以见到之前这位邱学长确实曾陆续给予北师大各种捐赠，其中最大的一笔金额高达2000万人民币，北师大也特意将学校的体育馆以邱季端命名。但这次“捐赠门”搞出这么大风波，显然表明，中国大学的博物馆发展和建设，尤其是捐赠机制，还有待进一步的完善。

北师大官网15页的搜索结果

　　大学博物馆的源初

　　大学与博物馆之间的关联古已有之。博物馆萌发于人类收藏和展示的本能，正恰恰合于学术团体追求广博知识的本质。根据考古学家的考察，公元前6世纪两河流域的苏美尔文明，在其乌尔古城（Ur）遗址中，就包含拥有展示厅的学校，这大概可算是已知最早的大学博物馆雏形。公元前4世纪，传说著名的马其顿亚历山大大帝，将东征西讨所得的众多艺术品与标本交给他的老师——同样著名的亚里士多德，供其收藏研究。亚里士多德将其中的植物标本藏于“亚里士多德学园”用来教学与研究，很可能就是在此基础上，他提出了植物的分类法。亚历山大过世后，他的部下托勒密一世继承了他的位置，继续开疆拓土。公元前290年的时候，托勒密一世在埃及亚历山大城建立了亚历山大博学园。这座学园有研究所、演讲厅等学术场所，还包括图书、动植物标本以及工艺品的专门收藏场所，其中专收文化工艺品的乃是“缪斯神庙”。缪斯（Muses）是古希腊神话中主管文艺的九位女神的总称，这座“缪斯神庙”是目前西方公认的世界上最早的博物馆。英文中博物馆“museum”其实就使由希腊文的"museion"演变而来的。由此可见，最早的博物馆其实与大学有着十分紧密的联系。

　　较为晚近的近代意义上的公共博物馆也诞生于大学之中。1683年英国牛津大学的阿什莫尔艺术与考古博物馆（The Ashmolean Museum of Art & Archaeology）正式向公众开放，其中的主要收藏品都来自贵族阿什莫尔的个人捐赠。作为非营利性机构，阿什莫尔博物馆成功运作至今日，它奠定了之后300余年大学博物馆的基本模式：一方面为收藏和展示提供空间，另一方面，把重心放在科研和教学上;同时，还拥有相对独立的运营空间。这些都对后来大学博物馆的建立和运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阿什莫尔艺术与考古博物馆

　　19世纪以后，大学博物馆在世界各地开始陆续兴起，到了二战结束，发展尤为迅猛。一方面是数量上的巨大提升，另一方面则是展品范围的大幅拓展，所涉及的领域，除了考古与艺术门类之外，还出现了自然科学类、工程技术类、民俗类等等各个专业门类。同时，博物馆的功能定位也越来越多元，它们不仅承担着教学和科研的任务，也承担文化服务和社会教育的功能。英国剑桥大学的博物馆几乎全年不休地举行各种讲座与展览除为不同的学院提供教学协作计划外，菲兹维廉姆艺术博物馆（Fitzwilliam Museum）一年之中还会举办各种主题的当代艺术展;而美国的一些地方大学博物馆却不搞学术研究，而是经常成为音乐会、电影、戏剧、舞蹈节目和其它表演活动的举办地，以丰富学生和当地居民的文化生活。

　　大学博物馆在中国

　　我国的大学博物馆则兴起于晚清。1905年，近代实业家兼教育家张謇将建设中的通州师范学校公共植物园规建为“博物苑”，创建了中国第一个公共博物馆，而“博物苑”又隶属于通州师范学校管理，或可算作我国大学博物馆的雏形。1914年筹建的成都华西协和大学古物博物馆则可谓名副其实，这座中国西南地区的首座博物馆就是今天四川大学博物馆的前身。此外，还有1929年建立的武汉大学标本馆、1938年建立的中国药科大学药学博物馆等。从展品性质看，1949年之前建立的大学博物馆基本都以自然科学类为主，尤以动植物标本居多，这反映了当时的博物馆主要是作为科学教研的辅助机构;但同时也包括少量艺术与考古类的展品，比如三星堆最早出土的一批玉石器，就被收藏在华西协和大学的博物馆中，担负着展示和研究的双重功能。

四川大学博物馆内部

　　1949年以后，尤其是经过改革开放，大学博物馆的发展迎来井喷。根据相关统计，目前中国大约有将近2000座大学博物馆，包含了自然科学、工程技术、考古与艺术等各个类别。但尽管有如此多的机构设置，相应的管理制度建设却并没有跟上。目前最权威、也最具概括性的指导文件来自2011年的《国家文物局、教育部关于加强高校博物馆建设与发展的通知》。这份《通知》给大学博物馆做了定性：“高校博物馆是为了教育、研究、欣赏的目的，由高校利用所收藏的文物、标本、资料等文化财产设立并向公众开放，致力于服务高等教育发展和社会文化发展的社会公益性组织”。由此出发，基本可以明确，大学博物馆不外四个功能：收藏、欣赏（展示）、教育、科研。同时，大学博物馆还必须是社会公益性组织，也就是说不能以营利为目的。

　　尽管有了这份通知，但由于行政指导高度概括的性质，很难有相对应的具体细则出台，一旦到了高校具体落实的时候，往往还是要看具体经办人的操作水平。尤其涉及到校友捐赠这类的关系到具体利益的敏感话题，如何保证捐赠品鉴定的专业性与公正性其实非常考验当事者的智慧和能力。更何况，建立博物馆容易，有钱有地方就可以了，但维持其运营却很困难。展品和场馆的维护、人员的雇佣等等方面都需要相应资金。就“京师瓷”事件来讲，我们假设邱先生捐赠的六千件中国古瓷全是真品，那么对于这一批价值上万亿的宝贝，敢问北师大真的有能力来保护它们的安全么？遑论相应的展示和研究能否让这些宝贝发挥其本来具备的文化和科研教育潜力了。

　　完善的制度建设是缓慢的，需要一代代人的耐心和学习，是要慢慢走的。“京师瓷”这样的大跨越，一不小心可能就把自己的底裤给扯烂了。

责任编辑：小萌

扫描此二维码，分享到微信

中国文物网版权与免责声明：

一、凡本站中注明“来源：中国文物网”的所有文字、图片和音视频，版权均属中国文物网所有，转载时必须注明“来源：中国文物网”，并附上原文链接。

二、凡来源非中国文物网的新闻（作品）只代表本网传播该信息，并不代表赞同其观点。

如因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需要同本网联系的，请在见后30日内联系邮箱：chief_editor@wenwuchina.com

关闭

就这样随便放着的“京师瓷”

月度排行

新闻速递

专题视点MORE

原创推荐MORE

精彩图片MORE

精彩视频MORE

论站新帖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