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上海福泉山——今生难忘的考古经历

      我自从在上个世纪 50 年代初参加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上海博物馆的工作开始,就一直活跃在文物考古工作的第一线,曾多次参加上海各地的文物普查、复查和古遗址、古墓葬的清理发掘,包括嵩泽遗址、福泉山遗址、马桥遗址、亭林遗址和广富林遗址,为谱写上海 6000年的悠久历史和被考古界命名为“嵩泽文化”、“马桥文化”的考古学文化,作出了一份贡献。而最令我激动不已、今生难以忘怀的是参加了福泉山遗址考古的全过程,其中有两次意外的考古发现,为揭开福泉山这座地下文物宝库的神秘面纱拉开了序幕。

 

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福泉山良渚文化高台墓地全景

 

      一块良渚文化大玉璧的发现

 

      那是在 1982 年 8 月的一天上午,时任青浦县博物馆馆长的朱习理先生打来电话告知 :最近接到群众反映,有筑路工人在福泉山遗址旁擅自取土,遗址被挖掉了一大堆土,并有数件古代陶器被打碎,他已去做了调查处理。我随即动身乘长途汽车赶到福泉山遗址,看到福泉山东坡已被挖去很多土方,在现场还有一些汉代陶器碎片被一片狼藉地丢弃在泥土堆中。当时我心里感到十分沉重……接着,我便跑到正在附近筑路的工地上,在土堆里翻查,看是否有其他古物的迹象。忽然间,我在堆土里找到一块沾满泥土的“小石块”。把泥土擦去,发现它打磨光洁、具有一种非比寻常的晶莹质感,我当即判断这可能是一块玉璧的残片。而且从断口分析是新伤,这就意味着是不久前挖土时打碎的。那么其他碎片很可能也就埋藏在附近的泥土堆里。

 

      这个推测,使我的精神一振。我立刻动员周围的修路工人把刚才挖下来的泥土翻查,把混杂在泥土堆里的破石、碎陶片都尽量挑拣出来,很快就又找到另一块,又一块……最后一共找到七八块大大小小的玉器碎片。接下来要解决疑问,这些玉器碎片是否属于同一块玉璧?我抓紧时间,把所有玉器碎片集中摊在地上互相拼接。时间越久,我的心里就越是紧张、担心,生怕拼接不成一块完整的玉璧。而当我把最后一块玉片拼接在最后的缺口上组成了半块大玉璧时,顿感幸运!

 

      随后,我与朱馆长联系告知情况,同时得知他在前一天也曾发现过半块玉璧。它们是否是同一块玉璧呢?我立刻赶到青浦县博物馆,将两次采集到的玉璧碎片集中起来再行拼接,终于拼接成一件直径 26、孔径 4.4、厚 1.1 厘米的基本完整的大玉璧!经鉴定,这是一件距今 4000 多年的新石器时代良渚文化时期大玉璧,系阳起石软玉刻制,玉色青白,间显深绿和铁锈斑纹,器表打磨抛光精致,素面,中间孔壁留有清晰的对钻旋痕。这是在上海考古工作中首次发现如此重要的玉璧。我们几位都为能抢救到这块良渚文化大玉璧而感到十分自豪!

 

      风雨中抢救上海第一座良渚文化贵族大墓

 

      1982 年 12 月,一场寒冬腊月的暴风雨不仅改变了福泉山的命运,还大大震惊了全国考古学界!事情还得从抢救出的那块良渚文化大玉璧说起,此事引起了上海市文管委领导和考古部的高度重视,下决心要对福泉山遗址进行正式发掘。经向国家文物局申报批准,便于 1982 年 9 月 6 日委派我具体主持,加上上海市文管委考古部的郑金星、王正书,对福泉山遗址进行正式发掘。

 

      我们热情高涨,满怀期待地投入到这项工作中去。可是好事多磨,我们在福泉山接连开了 6 个探方,虽然清理出多座嵩泽文化墓葬和西汉墓葬,但是出土物都比较一般,没有令人惊喜的发现。转眼进入寒冬时节,土块被冻实。这给我们的发掘工作带来更大的难度。12 月中旬,青浦还接连下着大雨,我们的野外发掘工作被迫停工,转入室内整理。记得是阴雨连绵的第三天,雨水刚刚停住了脚。我担心连日的大雨对探方安全带来威胁,便和郑金星一起赶到现场查看,发现几个探方里面都积满了水,已变成了河塘。特别是福泉山东面的一个探方的东坑壁,已被雨水冲刷垮掉了一大片。而正是这个被冲垮的坑角边,我们看到了几件石器叠压的迹象。接着我又在被雨水冲垮的泥堆里,发现了没有丝毫损伤的两件石斧。我立刻安排民工协助我们用泥土垫好垮掉的坑壁,恢复坑壁原来的高度,以防器物再次滑落。接着,我们就按着显露出来的器物的方向,清理泥土。按照这个线索顺藤摸瓜,以探清墓葬结构和随葬品的情况。一件接着一件的石斧、石钺相互叠压着开始呈现在我们眼前,随后还出现了大玉璧、玉琮、玉钺、锥形玉器等。我们越发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或许这就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三个月来,我们一直寻而不见的良渚文化贵族大墓,竟然以这样戏剧化的方式进入了我们的视野。我们激动得忘记了一切劳累,都沉醉在考古发现的幸福中。

 

图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玉钺组合

 

      我考虑到天色已晚,不便全面展开整个墓葬的清理工作,便打算次日若能天气转晴再行清理。我们克制着内心的狂喜,绘制好已发掘的出土器物平面草图,让民工协助把泥土覆盖好保护现场。为了确保该墓葬的绝对安全,我与郑金星商定两人在现场轮流值班,另请一位民工驻守。晚上我致电给市文管委有关领导,通报了信息,请求增派技术力量协助。

 

      次日上午,上海博物馆考古部的技术人员赶来增援。经大家通力合作,终于揭开了良渚文化贵族大墓的神秘面纱。该墓在清理中未见墓坑,但在人骨架上、下发现有小块的朱红色薄片,推测可能是葬具上的残留痕迹。墓主头向正南,仰身直肢。人骨胸部以上被一座西汉墓葬打破扰乱,胸部以下的骨骼保存尚好。随葬器物极为丰富而珍贵,叠压在人骨上、下、右侧。如人骨背面有一件玉璧(已被西汉墓打破);胸部右侧有玉、石质珠子、管共 66 件,玉琮管 2 件,玉镯、玉锥形器、杖端饰、玉坠、玉钺、石斧各 1 件,以及玉漏斗形套管 4 件,小玉饰片 17 件,黑陶盉 1件 ;腹部有细刻兽面纹象牙器 1 件 ;右臂骨架上有玉镯 1 件,手臂旁有墨玉琮形镯 1 件 ;右下肢骨有玉璧 1 件,肢骨下叠压着玉璧 2 件,其右还堆放着玉钺1 件、石斧 3 件、石钺 5 件、玉琮 2 件、玉锥形器 3 件、玉漏斗形套管 1 件,合计随葬玉、石、牙、陶器共 119 件(粒)。这些具有重要的文物价值和历史价值,是我国长江流域新石器时代良渚文化考古的重大突破。

 

      中国考古学泰斗苏秉琦教授在 1983年的一次全国考古工作会议上,曾称福泉山遗址为“中国土建金字塔”。这对我们上海考古工作者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部分图片系上海博物馆提供,特此致谢!原文刊于:《大众考古》2014年第11期)

 

      作者简介:孙维昌  上海博物馆副研究员。曾任上海博物馆考古部副主任,浙江社科院国际良渚文化研究中心客座研究员。参加过马桥、嵩泽、福泉山、广富林等多处重要遗址的田野发掘。还曾在江陵纪南城、龙泉安仁口古瓷窑等遗址参与发掘。参与编撰《良渚文化玉器》和《上海博物馆藏良渚文化珍品展》。著有《上海文物考古工作十年(1979 —— 1989)收获》《上海青浦福泉山良渚文化墓地》等。

责任编辑: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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