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盒师曾画铜刻文人趣

墨盒起源于清代嘉道年间，多用铜制，形状或方或圆，内放丝棉，吸墨存贮，供笔蘸舔。因其携带方便，经久耐用，流用开来。墨盒铜质便于刻雕，绘画题诗，工精雅致，备受文人欢迎。

清代同光年间墨盒工艺以陈寅生为代表，“盖上或镌篆楷，或镂花木，字有作蝇头楷者，如兰亭序，如柏庐家训。”民国时期则以张樾丞为代表。张氏（1883—1961年）河北新河县人，民国初年于琉璃厂西街路南开设了同古堂。其技艺精湛，刀法遒劲，刻画细腻，创造性地将竹刻的沙地留青阳刻法运用于墨盒之上。他又与当代的一些文人频繁交往，友谊深厚，如严复、陈师曾、吴湖帆、齐白石等。当时的一些著名文人为张氏提供了不少画样用于墨盒图案，这使墨盒更富文人情趣。

陈师曾是一位民国初年对铜盒雕刻艺术产生重要影响的人物。陈师曾，即陈衡格（1876—1923年），江西省修水人，乳名师曾，遂以师曾为字，人们习称陈师曾。中国近、现代著名美术家，可谓现代画坛巨擘、中国漫画的创始人。祖父陈宝箴曾任湖南巡抚、是清末维新派著名人士；父亲陈三立是现代诗坛泰斗、同光体诗派领袖；六弟陈寅格誉为文史大师、中国文化史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旷世奇才。他们被人们尊称为“义宁四杰”，在中国文化史星光灿烂的银河中是一团耀眼的星族。

一方面张樾丞和陈师曾是好朋友，陈师曾在艺术上给其启迪与影响。同时张樾丞把陈师曾的画稿刻在墨盒和镇纸上，以另一种特有形式予以表现，别具雅趣，成为传世的艺术品。

另一方面陈师曾是一名全方位的艺术家，他的艺术创造力极其旺盛，作品涵盖了国画、书法、篆刻、诗词、金石篆刻等。他广泛涉猎了传统艺术的各个门类，篆刻艺术造诣颇深。他的好友、画家姚茫父在《染仓室印存·序》中说：“师曾刻印，导源于吴缶翁（吴昌硕别号缶庐），泛滥于汉铜，旁求于鼎彝，纵横于砖瓦陶文，盖近代印人之最博者”。其篆刻独具一格，“方寸之间，气象万千”，以冲刀为主，章法井然，不多修饰，刀痕光洁挺拔，追求生辣雄劲的印风。就连一般画家很少涉猎的刻铜艺术，他也涉猎，且有着精湛的研究并亲身实践。

鲁迅，陈师曾的一位挚友，对铜墨盒也十分喜好。他不少铜墨盒、图章都是从同古堂张樾丞那里买的，其中有不少是托陈师曾代买、代刻的。1933年，鲁迅编《北平笺谱》，选入陈师曾作品多件，在序言就师曾的墨盒艺术有番美说：“义宁陈君师曾入京，初为镌铜者作墨盒、镇纸画稿，俾作雕镶，即成拓墨，雅趣盎然。不久复廓其技于笺纸，才华蓬勃，笔简意饶，且又为刻工省其奏刀之困，而诗笺乃开一新境，盖至是而画师梓人，神志暗会，同心合作，遂越前修矣”。当时北京流行用名人画作笺，陈师曾墨盒上铜刻作品印成笺纸，名扬京城。

该铜墨盒，白铜质，扁方，高2.7厘米、边长9.4厘米。民国初年由陈师曾梅画稿，友人题诗一首。左边梅花图案，对角布局，干枝遒劲，分成数枝从左上伸向右下，花瓣或仰或合，花芯细润点点，花萼稀疏倚枝，苔点依稀可辨：好一幅冬雪梅花绽放图。铜盒图案不同于纸上绘画笔墨渲染，此铜盒上的陈师曾梅画与其纸墨作品风格迥异有别，笔简蕴深，布局得当，疏密适中。却适合于铜刻艺术的表现手段，直线冲刀，刻画遒劲，深浅有序，弧线流畅，收刀见锋，具有层次。与其绘画体现的人文精神、品格一脉相承。

从题记“穆广十七弟属画师曾衡格”可知，此乃应朋友邀而作。阴文图章“朽”。陈师曾曾用“朽者”，“朽道人”笔名。穆广十七弟尚不知为何人。左边题诗一首颂扬梅花，与图相得益彰。临妆照影画中看，春到花残意未阑。诗兴盛传东阁美，玉肌争柰此枝寒。①空庭月下环寐，缟袂山中天地宽。如问逋仙在何许，半湖香雪一廛安。②末尾刻一阴文图章款“传怅（？）”。

画家多是借有形的绘画来表达无形的思想和感情。历代文人绘画对梅、兰、竹、菊情有独钟，梅耐寒、兰幽芳、竹高节、菊傲霜，以喻人，象征一种品格，表现一种精神。陈师曾画的梅、兰、竹、菊，超越了同时代的许多画家，其成就有目共睹。梅细枝繁蕊，清新异常，品种多样，不但善画白梅、红梅，更擅长于腊梅，享誉画坛，人们仰慕。他叹咏《画梅歌》一首：千年不见华光面，但闻华光画梅好。碎撒琼瑶乱作花，神游雪地冰天皎：入室弟子杨补之，枝枝瘦铁细如丝。元明诸家有实作，涂脂点墨师其师。我今画梅无所本，意味经营手先冷。攒空野棘两三条，又似枯藤挂寒岭。乃园繁枝不可摹，晨光阁上春模糊。溪桥绎路偶然见，飘泊东西风景殊。邓尉孤山未经眼，冲烟欲棹沧波远。层玉峨峨写不工，转怜艳色埋苍藓。画梅一幅墨如金，种梅十亩望成林。何当醉卧梅花下，梦醒空山飞翠禽。

通读这首咏梅诗我们知道陈师曾对画梅源流和梅花品性有着深刻的认识，他与梅花交流过程中精神上产生何等愉悦的共鸣。陈师曾梅画所欲表达的东西正如在其《文人画之价值》一文中所说：“即画中带有文人之性质，含有文人的趣味，不在画中考究艺术上之功夫，必须于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此之所谓文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