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济南最大的棚户区 官扎营不应忘的记忆

 

□老济南最下层老百姓的聚居区

□见证了济南北商埠民族工业的兴衰

□迄今保留着近代重要工业遗产

□日军暴行罪证“新华院”就在这里

官扎营，很多济南人一提起这个地方，就会不自觉地想起它的破落，因为这里堪称济南最大的棚户区，是旧时济南最下层老百姓的聚居区。其实，真正了解这里历史的人并不多。目前，随着已经开始的棚户区改造，这个片区也将离济南人远去。为了用文字留住这里的历史记忆，上月底，记者和济南市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艾楠再次来到官扎营踏访，探寻以前少为人知的“秘密”。随后，记者还采访了省作协会员范广君。范广君先生曾写过一部名为《五路巷》的小说，就是以旧时官扎营为背景，描述了此地普通百姓的悲欢离合与市井生活。他在此处居住了几十年，对这里非常熟悉。

官扎营

官扎营前街

曾经繁盛的粮食交易中心

记者一行从天桥中段桥下西侧进入官扎营前街，看到不少建筑开始拆除，这些建筑大都很普通，但中段路北一座门楼却风格独特。门楼不大，上方的石制匾额“通裕公司”4个大字却雕刻得遒劲有力。周围的老人说，“通裕公司”是上世纪30年代或40年代一个中国人开办的粮栈，可刚建起来就被日本人强占了，时代变迁，如今只剩下了这个匾额。

旧时的官扎营一带粮食交易活跃，而且紧靠铁路线，先后有数家面粉厂在这里兴建。这些面粉厂带动了运输等行业。官扎营北面的工商河，与小清河相连。1925年，济南商埠总局将官扎营至泺口之间的区域拓展为北商埠。为了将小清河的航运和铁路连接在一起，便在官扎营以北挖凿了一条引河，即工商河。工商河从北闸子庄南侧的小清河起，向南穿越堤口路，再向东穿越成丰桥，至成通纱厂(今国棉四厂)西侧向北，在凤凰山庄北端入小清河，全长共6.6公里。1927年，工商河正式通航后，小清河的船可以驶进工商河在成丰桥畔停泊，极大地方便了商埠货物的进出。而这成就了官扎营片区贸易的繁盛。

有居民告诉记者，“通裕公司”对面南行数十米，就是旧时济南粮业公所，但已经没有什么遗迹了。济南粮业公所成立于1916年，当时粮业公所叫做“粮关”，济南的粮食交易都在这进行，是非常重要的商贸地区。

范广君介绍，这条街紧邻火车站，站里的喧闹声清晰可闻。他小的时候，这里很热闹。以铁路为生的人都在这里干活，街上也有各种小摊。官扎营的居民大都靠铁路和粮栈为生，扛大个的、卖杂货的、蹬三轮的、拉地排车的，都在这儿靠下苦力过活。新中国成立前，这些人的生活很苦，所得工资皆以小米结算。可以说，铁路带动了这一片区的经济发展，逐渐形成了规模较大的居民区。

官扎营

官扎营中街

西式洋楼与中式院落各具特色

再向西走，是一个三岔路口，向北拐就是官扎营中街。

艾楠领记者看了官扎营片区最好的一座老建筑，是位于中街的103号院里的一座二层洋楼。这座楼房是中西合璧式的，四坡顶、带前廊。建筑坐北朝南，毛石墙基，室内为木地板，一二层前廊外分立4根爱奥尼克柱，柱间架拱形券顶，楼梯位于室外，砖砌结构，位于建筑南立面东侧，整个建筑外立面为抹砂浆装饰。一位居民说这里叫“侯家大院”，在官扎营非常有名。范广君说，“侯家大院”的建造者已不知是谁，有的说是一位县长为侍妾修建的，有的说是一位富商的房产。

艾楠说，该建筑是官扎营片区唯一一处年代较早、保存较好、体量较大的西洋建筑，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它见证了北商埠的发展，应妥善保护。如果不能原地原貌保护，也可采取平移式的方法进行异地保护。

这条街上，另一处较有特点的建筑是位于路北一条狭窄的胡同两侧的59、65、67号3个院落。65、67号院位于胡同西侧，南北方向排列。南侧的67号院为一个中式四合院，坐北朝南，由正房、东西厢房及倒房组成，大门位于院落东南角，正对大门是一道影壁墙，院子中部设一道过门，正房为五开间带前出厦的双坡硬山顶式建筑。65号院位于67号院北侧，为一个由四组小四合院组合而成的大院，四组小院呈“田”字形排列，院门洞上方有一间阁楼，院内建筑多为双坡硬山顶式的平房，青砖砌成，最里面的院落里还种有3棵石榴树，最大的一棵足有碗口粗，院子和胡同是青石板路，这在济南已经非常少见了，透出一种静谧与闲适。59号院位于胡同东侧，为一中式四合院，院内建筑保存较好，但规模小了很多。65、67号院落对面的几个小院落已经开始拆除。67号院里一位姓徐的老人在这里住了50多年，他告诉记者，听老辈人说，这几座院子是一个做买卖的杨姓人的产业。

艾楠认为，这些院落和建筑虽然不很精美，但对于研究济南北商埠的发展有一定的价值。由于多为中式的四合院，院内单体建筑较多，也可采取迁建保护的方法。

这几处院子的对面是神槐巷。一位居民告诉记者，神槐巷西侧有两座建筑，现在是佳宝公司的冷冻厂，据说是上世纪30年代日本人修建的。

冷冻厂是两座体量很大的建筑，显得鹤立鸡群。冷冻厂已经不生产了，只有工作人员在看管。40多岁的傅师傅告诉记者，上世纪30年代，日本人在这里修建冷库，冷冻牛羊肉的。到了1958年，好像是商业部派人来设计扩建成现在的样子，据说其规模为当时济南第一冷库。艾楠说，这座冷库应是非常重要的一处济南老工业遗址，具有一定价值。

范广君说，这个冷库向西不远，原来有一个水坑，就是从冷库流出来的水汇聚而成的，他小的时候，很多孩子都在里面游泳。大约上世纪60年代被填埋了。再往西还有一个天桥集，很多有名的曲艺艺人都曾在这里卖艺，像滑稽大王刘剑秋，变戏法的李高祥等都在这里撂过地摊，很受欢迎。还有就是中街中段的官扎营小学，很少有人知道这里原是三官庙，上世纪50年代他在这里上学时，庙的大殿还在，西配房也非常完整，还有一个月亮门，整个院落还比较完整，后来被分阶段拆除了。

官扎营后街

成丰面粉厂遗址令人兴奋

官扎营后街92号是一座中式的四合院，院子坐北朝南，大门位于西南角，是一座带墀头挑檐的单檐硬山顶式建筑。大门内正对面有一座影壁。院内建筑均为砖石结构，双坡屋顶，在正房西侧，也就是院子的西北角建有一座角楼，南侧外置木制楼梯，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过，已经残破，但整体样子还没有改变。询问一位居民，他称这座院子是苗海南家的房产，后划归国棉四厂。艾楠说，别小看了这座小院，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这座角楼是官扎营片区唯一的一座，所以还是应该进行保护，以供研究之用。

这条街上还保留着一座教堂，即官扎营后街80号。教堂是中国礼堂建筑样式，有一段不平凡的历史。据教堂的工作人员介绍，这座教堂是苗海南促成修建的。教堂原属济南基督教灵恩会，建成于1935年年底，因为苗海南家很多人信奉基督教。1935年，他们一家和管晓峰、王益臣共同出资2000多大洋，买了官扎营王树升家的一亩菜地，建了这座基督教堂。据说，参与修建的是济南当时的“大老板”，像当时济南维生大药房老板管晓峰，另一位主要捐献者王益臣是当时济南的一家杂货铺老板。这座教堂见证了中国人自办教堂的一段历史。

这条街上，最让人感到兴奋的就是成丰面粉厂旧址了。艾楠告诉记者，此旧址中，苗海南的厂部办公小楼现在是天桥区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丰面粉厂是由苗杏林与其堂兄苗星垣于1921年创办的，距今已有近90年历史，占地面积15000多平方米，厂区由厂部办公楼、制粉楼、库房、电工室、锅炉房、泵房等组成。其中制粉楼、库房、电工室、烟囱等是1922年左右修建的。电工车间是一座不大的二层小楼，山墙的做法也同样呈现巴洛克风格。三座库房，都是单层的木屋架形式，石墙基，砖墙体混水墙面，双坡硬山屋面上覆红瓦。其南、北山墙的建筑装饰为曲线形的山尖，曲线性的墙饰线脚，都反映出其深受巴洛克风格的影响。几座库房的山墙立面非常有特色，只用红砖排出非常简洁的装饰，显得非常有韵味和气势。

厂区内的制粉楼是该厂的主要生产车间，2007年的一场火灾，使该建筑的内部主体结构全部被烧毁。原结构主体 5层，局部7层，高达30多米，为砖砌木梁厂房，木楼梯，缓坡屋面，砖砌女儿墙。厂房墙体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全部为简单的水泥砂浆抹面，仅在三层窗上做三角形山花样窗楣为装饰。记者一行站在这座被火烧过的楼前，一种强烈的震撼感扑面而来，楼内的楼板、门窗、楼顶等设施都已被焚毁，整个楼体内从下到上只剩一个空壳，但残留的门窗的形状还基本保持原样，粗大的木梁被烧得焦黑，一端还插于墙体内，另一端耷拉在半空中，给人带来一种极为炫目的视觉冲击。这座残留的建筑遗址给人的感觉不像是被烧过的破楼，倒更像一件硕大的当代艺术品。

艾楠还特别介绍工厂的办公楼———当年苗海南和成丰面粉厂高管办公的地方。小楼位于工厂的最南端，就在大门的东侧，我们一起走到小楼的跟前。艾楠和记者边看边一点点介绍，小楼主体平面呈“凹”字形，二层楼房，砖石结构，混水墙面，红瓦屋顶。一二层都有前廊，券门形主入口在南立面，拱形窗，楼里的木楼梯、木地板和门窗等都还保持着民国时期模样，显示出一种异于普通建筑的大气。

官扎营

官扎营片区

研究济南近现代史的重要遗存

对于这个片区的整体价值，济南市考古研究所所长李铭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这个片区原来并未引起足够的重视，因为其大多数建筑属于无多大价值的普通民居。但其中部分老建筑还是非常有特色的，值得保留。像成丰面粉厂旧址就是最具历史和文物价值的老建筑，它见证了中国民族工业的发展、兴衰的历史，是当时中国民族工业的一面旗帜。在济南的开埠发展中，外来资本对民族工业的冲击很大，民族工业的发展非常艰难。而成丰面粉厂在这样的艰难背景下，无论是生产工艺、生产规模还是技术设备，在全国都名列前茅，充分反映了当时中国企业家不屈不挠求发展的气魄。同时成丰面粉厂作为近代济南面粉制造业的领头羊，有这么多的老工业建筑保存到今天，是研究济南近现代工业发展历史的重要实证。因此，无论这些建筑本身的艺术价值还是建筑所承载的历史信息等，在今天看来都是弥足珍贵的，具有极高的文物价值。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特别强调，要加强对20世纪工业遗产的保护，现如今济南的工业遗产保存下来的不多，所以其历史和保护价值更是显得十分重要。我们应将这些工业遗产加以保护和利用。这个片区还有一处济南人难以忘却的所在，就是现济南幼儿师范学校内仍保留着的一处平房，即当年日军残害我同胞的“新华院”，是反映济南一段现代历史的重要实物，所以也应妥善保护。

对于官扎营整个片区，李铭认为，不要认为这里是老济南“混穷的”下层聚居区就小看它。为什么这里会形成这种形态？为什么“混穷的”住在这儿？为什么房子大都很破旧？实际上是和济南的近现代工业和城市的发展密切相关的。铁路文化带动了这一片区的形成与发展，是济南历史发展的产物，很多老建筑也是因为先进的交通设施和工业提供了机会才出现的，这对研究济南的近现代历史的发展很有价值。研究一座城市的历史与建筑文化，不能只看那些好的、经典的主体建筑和街道，也要关注这些曾被人忽略的棚户区，这些地方对城市的发展做出过独特贡献。“在这样的棚户区改造中，可以事先对应保留的老建筑或街区进行勘测，然后考虑将其设计在楼与楼之间，作为绿地的装饰或管理用房，改造成一种既能保留这一片区历史风貌又具有实用价值的新景观。”李铭对这一片区具有历史文化价值的老建筑提出了保护利用的思路。

采访中，记者感到很多即将搬离的老居民对官扎营的不舍之情。他们既对这里较差的居住环境不满意，盼望着早日搬进宽敞的新楼房，又对这里历史形成的浓浓的人情味难以割舍。“‘吃了吗’、‘家来喝壶茶’，是这个片区老住户之间最常听到的话语，而与济南城里和北大槐树片区略有不同的官扎营语调，今后恐再难听到了……”范广君的话语充满了遗憾与留恋。

官扎营

官扎营是一个总称，包括4条街，分别为官扎营前街、官扎营中街、官扎营后街、官扎营西街，而散布其中的街巷细数一遍，还有：成丰街、成丰西街、三官街、车站后街、官后西巷、官后东巷、隆怀巷、清泉巷、顺道巷、长亭巷、双琴巷、永和巷、清鸿巷、五路巷、公盛巷、神怀巷、宝丰巷、诚源巷、永康巷、寿康巷、荟翠巷、长安巷、居仁巷、同乐巷、仁厚巷、通普巷、积善巷、德太巷、由义巷、建安巷、庆笙巷、公益里、孙家胡同，共37条，其他没有名称的还有数十条。

官扎营形成于何年何代，民间有多种说法，一是相传明朝洪武年间已规模初具，二是大约形成于清朝康熙年间，至清末民初人口渐旺，又有一说是清道光年间建立，起因皆为此地先是有兵营驻扎，而后有百姓定居，故名“官扎营”。根据史料显示，官扎营街的形成，最大可能是始于清末民初之时。官扎营街有前街、中街、后街、西街著称，道路主向东西走势，特点是街内有街，街内有巷，巷内有巷，七曲八拐，交错纵横，犹入迷宫。官扎街巷名称因地理位置和人们的美好愿望而成，如：仁厚巷，相传由旧时私塾先生命名，取仁义忠厚之意；居仁巷，意为仁者所居之地；同乐巷，为共同欢乐之意。五路巷，因该巷有五条道路相通；神槐巷，民初时巷口有一古槐而名，通普巷，此路因与商埠通往而名；隆怀巷是张兴隆和李怀仁在各自的名字中取出一个字而得名；清鸿巷则是由王保清和茅鸿熙共同命名。（赵晓林/文 陈长礼/图）

责任编辑:依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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