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僚化的保护只会害遗产 非遗保护面临非专业化的问题

编者按：放在几年前，“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是一个陌生的名词，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到今天，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包括“非物质文化遗产”这个名词，逐渐成为全社会关注的焦点。在其表面繁荣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问题呢？对这个众人瞩目的“宠儿”，我们是否欠缺应有的理性对待？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苑利先生将为我们解读非遗保护存在的问题。

苑利，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国际亚细亚民俗学会副会长，中国分会会长，中国民俗学会理事。代表作有《非物质文化遗产学》、《韩民族文化源流》、《民俗学概论》、《龙王信仰探秘》，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民俗学经典》、《中国少数民族文化探索》、等学术丛书共20部。苑利先生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有着丰富的田野考察经历。

【一贯的坚持】

深入田野摸清家底 仍是非遗保护的一项重要工作

苑利：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存在很多问题，例如有时候很多事我们并没有考虑很透彻就做了，做了以后就真的给自己设下很多套，让自己去钻。早在在2000年文化部召开西部开发与文化遗产保护问题的工作会上，我就提出了“深入调查摸清家底搞好民族文化大普查”。这句话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但是到现在我也觉得深入田野，摸清家底仍然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到现在我也这么认为。尽管现在非物质文化遗产搞了一次摸底调查，文化部做了一个统计，大概摸出来87万个非遗项目。后来我到地方督察的时候，发现这个数据是不靠谱的。

【不能本末倒置】

非遗保护的首先应搞清楚“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什么

苑利：我发现很多项目根本就不是非遗项目，比如说我在一个地方看到，蒙古族的骂人话申请非遗项目。我说骂人话骂的再好听也不会是非遗啊。对方说蒙古族骂人话骂的很巧妙，还说编过一本书，作为一种民俗，你可以编书，但是申遗非遗项目就有些牵强了。到底什么是非遗呢，非遗是传统文化不假，但它是经过价值衡量之后的传统文化，就是这个传统文化要经过价值判断，够这个标准的是非遗，不够的就是一般传统文化，非遗是经过价值衡量后的，是一个民族最优秀的东西。蒙古族的骂人话，还有男人的禁忌，女人的禁忌，生孩子的禁忌……什么都有，这些怎么会是非遗呢？也就是说，到了现在很多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人，包括专家，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非遗。

中国文物网：现在对概念的界定还不是那么熟悉，还没有研究透彻。

苑利：现在咱们用的概念基本上是通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那边转过来的，联合国的概念本身就有问题。他认为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呢，被某些个人或者是群体视为一个地方文化财富的表演艺术，传统工艺技术，民俗活动，他认为这个就是非遗。也就是说，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定义当中“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没有时间界定的，他没有说一定要是历史上创造的，具有一百年以上历史的，没有。那意味着什么呢？文化财富嘛，只要是能挣到钱的就是非遗，那好现在我就要问了，张艺谋的《印象刘三姐》，挣没挣到钱？它挣到很多钱，按照这个标准它是非物质文化遗产，那它是吗？肯定不是。也就是说，现在我们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的领域里首先连非遗是什么我们都没有搞清楚。

非遗保护的问题就出在我们在逻辑起点上就出了错

苑利：再比如说非遗有一项，叫宫廷营造技艺，就是故宫怎么建的，这是一项技术，说它是非遗是没问题的，至于你到底传不传那另当别论，但是最起码这路子是对的，他讲的是技术嘛，如果也包括实物那就麻烦了，那故宫就是非遗了。其实有时候我们在逻辑起点上如果出了错的话，那以后这个事儿就没法讨论了，现在非遗保护的问题就出在这儿。这就涉及到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的研究领域，非物质文化遗产学主要研究三个层次的问题，第一个层次，什么是非物质文化遗产，解决的是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本体论的问题；第二个层次是为什么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他解决的是一个价值论的问题，就是保护它到底有什么样的价值；第三个是怎么样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他解决的是一个方法论的问题。现在这三个层次的问题，第一个层次我们到现在都没有解决。

中国文物网：后边的就没法谈了。

最新的理论研究成果迟迟得不到应用 导致实践上的屡战屡败

苑利：就是没法谈了，最后会怎么样呢？就像小孩系扣儿，咱们小时候系扣儿经常系错位，把那个扣系在这儿了，逻辑起点就错了，那你指着后面的扣还能系对吗，那不可能对了。这是个大问题，理论研究极其匮乏，或者是最新的理论研究成果迟迟得不到应用，最后就导致实践上的屡战屡败，话说的严重一点儿。

中国文物网：理论和实践没有接上。

苑利：没有很好的结合到一起。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中国文物网：那么这是哪些部门应该努力去解决的呢？

苑利：现在按道理来讲，文化部的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应该组织一批专家专门对这些理论问题进行研究，但是对此有很多人反对。

【对一门学科的坚持】

非物质文化遗产应成为一门专门的学科

中国文物网：他们为什么反对？

苑利：他们认为这就是政府的一项工作，是一项行政工作。行政工作用研究？不用研究，不用研究，我告诉你怎么做，你照做就可以了。所以我们在进行的理论研究，有人是认为是没有必要的，而且说这个话的认不是政府而是专家，在我们搞非物质文化遗产学的研究时，有些专家就提出质疑，说非物质文化遗产怎么能变成一个学科呢？它怎么就不能变成一个学科呢？一个民族最好的财富都在这里边，你让一个大学生，或者一个小学生，从小就知道自己民族最优秀的东西是什么，它的价值在什么地方，我们怎么去保护，过分吗？应该作为一个大学的通学课程，所有的学生都应该上。但是就是遇到层层阻力，原因在什么地方，原因就在有些事儿我们做错了，但是又不希望别人把揭出来。然后就是一个错盖着另一个错。

【官僚化的保护】

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面临着非专业化的问题

苑利：人不怕犯错误，关键是我们能够正视错误，知错能改就对了嘛，这有什么呢，但是我们现在在这方面确实有问题。而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就是现在我们的学者的官员化倾向太严重了，到哪指手划脚不深入生活，不深入民间，不去调查不去研究，现在像官员的学者太多了，像学者的官员太少了，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呢？最后就是大家谁都不调查，不研究，不去找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规律。然后最后结果是什么呢？专家去创造规律，指条道让人走，最后一条道走到黑。所以现在我们面临一个很大的问题，是什么呢？即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非专业化问题。

科学保护，首先就是要进行理论建设

苑利：当前在非物质文化遗产领域，我们在理论关照上明显不足。科学保护，首先就是要理论建设，要从理论上把它说的清楚，讲的明白。一定要进行专业化的保护而不是想当然的保护，第二条就是深入调差摸清家底，通过改造我们的学风来真真正正的找到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规律。现在不调查不研究这种官僚化的保护他最后只能害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