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峁古城：改变史前格局的发现

陕西神木石峁古城获选2012年“十大考古发现”，它改变了以往对史前史的认识

石峁古城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史前时期遗址，规模远大于年代相近的良渚遗址(300多万平方米)、陶寺遗址(270万平方米)等。

陕西神木县秃尾河北侧的山峁上，矗立着不少怪模样的黄色石头山陵，当地百姓倒是习以为常。这里临近山西、内蒙古，这些不知何时垒砌起的巨石，此前并未引起很多关注，史料文献也从未给出针对性的答案。

破解谜题的时机慢慢才到来。当地农民常常会捡到一些玉器，质地温润、做工精到。上世纪70年代，农民常常以3到5元的价格将拾到的玉器卖给物资回收站。一个叫戴应新的考古工作者曾来到此地，为陕西省博物院征集了127件玉器，包括刀、璋、铲、斧、钺、璧、璜、人头像、玉蚕、玉鹰、虎头等。此后，在此又有新的发现。解放前，一些外国人在当地农民手里收购了很多玉器，目前在欧美、日本的博物馆和美术馆中，就收藏有石峁遗址出土的玉器。

由于没有对出土地进行科学考古考察，玉器的年代不为人知。但因为这里出土的高规格玉器流散到全世界，考古学家探寻的目光慢慢在神木县石峁村聚焦。

上世纪80年代开始，这里进行了数次小型调查。2011年，由省、市、县三家文博机构组成的考古队到此进行系统调查，方才发现，原来零星散落的巨石连成一片，丘陵沟壑之间，总面积超过400万平方米。2012年，经过国家文物局批准，考古队又对此地重点发掘和复查，确认了石峁城的构造：由外城、内城以及被当地人称为“皇城台”的高台组成。

“依据对出土木料和陶器的碳14测定，我们知道这些物品距今已历4000余年。”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王炜林在接受《第一财经日报》采访时说，“仅仅从面积来看，这是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大的史前时期遗址，规模远大于年代相近的良渚遗址(300多万平方米)、陶寺遗址(270万平方米)等已知城址。”他继而转述了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著名史前考古专家严文明的话：“这是一个改变史前格局的发现。”

而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考古所前所长刘庆柱则对记者说：“这确是一个颠覆性的史前遗址。”在他进一步详述中提及两点：其一，古城的设计与工程技术水平几乎在同时期的发现中从未见过，这突破了人们对造城历史的认识；其二，遗址中出土的大量用于祭祀的礼玉说明当时的社会分层已经较为复杂。

2013年1月，神木石峁古城入选由中国社科院评出的“中国六大考古发现”。在近期的“2012年中国十大考古发现”新闻发布会上，石峁古城更被严文明称为“今年十大考古发现中最为重要的一项”。

史前瓮城

石城大致呈方形，分内外城。内城面积约210余万平方米，外城城内约190余万平方米，总面积超过400万平方米。重点发掘的外东门遗址确认了体量巨大，结构复杂，构筑技术先进的门址、石城墙、墩台、“门塾”、内外“瓮城”等重要遗迹。

“可以说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王炜林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说。2011年前，他就曾带队去石峁进行几次考察。“当地交通不便，工作条件并不好。”经过前年与去年的集中考古发现，石峁古城的大致面积、城址的大致构造已渐渐浮出水面。但实际上，从当时人的社会生活情况到城址的建造过程，问号还太多。

石峁古城已经部分被田地覆盖，种上了蔬菜。有的则隐身于公路路面之下。4000多年前的这座城与现代人的生活已经连接在一起。

采访中，刘庆柱和王炜林都提到了“瓮城”。所谓“瓮城”，就是为了加强城堡或关隘的防守，而在城门外(亦有在城门内侧的特例)修建的半圆形或方形的护门小城，属于城墙的一部分。瓮城两侧与城墙连在一起，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刘庆柱认为，此次“瓮城”这种建筑形式的发现具有颠覆性。“实际上，这个词是我们借来称呼这种建筑构造的。从现有的发现来看，瓮城几乎是到唐代才大量出现的建筑构造。”

“除了类似瓮城的建筑构造之外，这里的石墩、疑似‘马面’城墙、城门角楼多采用的工程技术水平都很高。”刘庆柱说，“这对于人们对史前城址的认识是颠覆性的。”

“石峁古城全部用石头筑成，他们使用石头的传统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这种建筑形式不属于中原，而是属于北方河套地区。”复旦大学文博学院教授高蒙河在接受本报采访时说。

藏在墙中的礼玉

在石峁古城被发现之前，当地发现的玉器就已经声名显赫，但因为一直没有正式的科学考古发现，对这些玉器的年代推定悬而未决。据王炜林估计，“目前流散在世界各地的石峁玉器有4000件左右。”

去年的考古发掘中，古城中共发现6件完整的玉器，包括玉铲、玉璜、石雕人头像等。这是石峁遗址考古中首次发掘出玉器。当地农民中曾经有在古城石墙中发现玉器的传言。这一次，考古人员的发现印证了这个传言。这些玉器都是在倒塌石墙的堆积层中或倾斜的石墙里发现的。

石墙中嵌有玉器，此前的考古发现从未遇到这一现象。这说明什么？高蒙河告诉记者，这样放置玉石的原因现在仍不得而知。“嵌在石墙中的玉器都是雕琢好了的，过去我们看到那么多高规格的精美玉器，已经是非常特殊的了。”

这些高等级的玉器究竟代表着怎样的遗址？刘庆柱对本报分析道：“这里出土的大量玉器超过同时代很多其他地方的，比如二里头、陶寺等遗址。这里的玉器并不是装饰物，也并非工具，它是一种社会关系的表示物，这说明当时贵族阶层的发育情况。玉器说明祭祀活动多。”

大量的礼玉在这里出现，让人们不禁想问：城址是一个什么等级的地方？它在整个北方地区占有怎样的地位？“石峁古城出现的时间应该是龙山文化晚期到夏代之前，为中华文明的起源和形成时期。目前尚无法确定这是一个什么等级的城址，但可以说，这是一个北方的中心聚落。”刘庆柱说。

年轻女人的头骨

除了大量高规格玉器，古城中还发现了大量壁画。在外城东门，考古人员在一段石墙墙根底部发现了100余块呈层、成片分布的壁画残块，部分壁画还附着在晚期石墙的墙面上。“壁画共有六种颜色，有黑、黄、红、橙色等。图案呈几何形状。最大的有30厘米见方。”

考古人员还发现了两处集中埋置人头骨的坑。每个坑内有24个人头骨。一处位于外瓮城墙外侧；另一个则位于门道入口处。

经鉴定，这些头骨大多来自年轻女性，部分头骨有明显的被砍斫痕迹，个别有被灼烧的痕迹。高蒙河对记者说，这些头骨可能与城门奠基有关联。而因为头骨大都为年轻女性，她们是战俘的可能性比较小。目前看来最大的可能性是活人祭祀。“中国活人祭祀的风俗，在距今5000年至6000年前是一个普遍现象。”高蒙河告诉记者。

时处中华文明起源时期的这处古城遗址，在王炜林看来见证了“文明进步的过程就是逐渐复杂化的过程”。“壁画、礼玉、夯土与石头结合的建筑方式，都说明石峁古城在当时是一个等级很高的聚落。也说明北方地区在中国文明的形成中占有重要地位。”王炜林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