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鲁传奇连载之一
编者按:《石鲁传奇》一书,为阎正先生30年前所写,初稿始于1979年,完成于1982年。部分文字曾经石鲁先生本人审阅并修改,由于某种原因,仅限于上世纪80年代几家报刊部分章节选登,始终未能成书。现征得作者同意,从2011年元月开始在《收藏界》杂志连载。限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书中有些文字似不适合今天人们的思想认识,在发稿前夕,作者进行了小部分修正与删节,但仍尽量保持初稿的原貌,为当年的人和当年的事件留下一些历史的痕迹。作为卓越的四川籍陕西艺术家石鲁的故事传奇,通过作者慷慨细腻的文笔展现出来,相信会打动读者们的一点心扉。
引 言
有人说:“20世纪不是传奇的时代,中国也不是出天方夜谭的国度。”现实却并不尽然,本书中所要写的这位画坛巨子—鼎鼎大名的石鲁,恰恰是生活在20世纪的中国。而又正是一位极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一个甲子生涯的本身,就是一部中国式的“天方夜谭”。如果讲起来,又绝非一千零一夜可以完结。只是由于我的孤陋寡闻,我的力不从心,犹如一个刚走到海边湿了湿脚面的人,就希冀描绘大海一样,不可能写出他的宽广高深,那许多震撼人心与谐趣隽永的经历故事,我虽采集到或接触过,但亦讲不出它的精髓。这又仿佛是曾置身于风雨之夜,既看到了刺破东方的电闪,也听到了响彻苍穹的雷鸣,但要想抓住那瞬间即逝的耀眼光焰,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我是于那场空前绝后的劫难中,有幸见到石鲁的。平心而论,他是我所认识的第一个才华横溢、光芒四射的前辈。他口若悬河的谈吐,他爱憎分明的个性,每每使我如痴如醉,令我高山仰止。他仪表堂堂的风采,他大气磅礴的挥毫,他精绝高超的理论,他无以匹敌的雄辩,给我留下了永难忘怀的不灭印象。
未见到石鲁之前,就听到何海霞先生褒誉石鲁为“三百年来无此君”。更有人对我描绘过石鲁,说他是“斯大林的相貌,周恩来的胸怀,鲁迅的性格”。稍后,我亲眼看到了石鲁,他给我的感觉与上述所谈并不完全相同,我不知该怎样把他与三位伟人做比较。但倘若要我谈石鲁,我说他不像任何一个人,石鲁就是石鲁,他自有他独特的相貌、胸怀和性格。他只能是现实生活中的“这一个”。一位卓越的美术家,一位经过艰苦卓著的艺术实践,登上了大“金字塔”光辉巅峰的奇伟雄才。
他生性耿直,纯出自然。他思想敏锐,顽强倔强,不卑躬屈膝,趋炎附势。正因于此,他那并不漫长的一生经受了罕见的大风大浪、大起大落。尤其在十年动乱中,这个曾用生命参与过创造新中国革命事业的人,竟成了以“反革命罪”被判处死刑的唯一著名人物。
他九死一生,阅尽炎凉,晚年喜怒无常。当时外界说他疯了,有人甚至传说他出家华山。实际上这只是一个表面的假象而已。我曾半信半疑地直言问过他,那是一个漆黑的夜,外边下着的细雨,静极了。他沉默了好大一会,缓缓地回过头来,狡黠地对我挤了挤一只眼说:“这也是一种艺术。”我当下似懂非懂,究竟是什么艺术呢?要么就确实是在讲疯话。嗣后,我看到他写的一部分诗作,读了一些他的题画诗文,渐渐懂了,完全地相信了,他不疯。他是按照他的方式在做着一种斗争,他是用他的行为在进行着不屈的反抗。
他曾写过三首诗,几乎是单刀直入:
月儿弯弯上牙床,醒来求神去烧香,上敬玉皇三宝殿,美术家家画殿堂。
不堪一笑是尔曹,公然一直上竿高,平生多有所竟是,不过一纸文纪要。
钟馗打马过扬州,嫁妹不须吹鼓手,一日提鬼三千万,抽尽黄泉水倒流。
还用我解释吗?凡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谁能说这是疯人呓语呢?这是中国上世纪60年代的《狂人日记》,毫不客气地讲,在当年没有几个人敢写这样的诗,敢说这样的话。
石鲁生前死后,对于他的艺术从未停止过激烈的争议,他可称得是集毁誉于一身了。持批评意见的人说他的画“远不见马夏,近不见四王”、“野怪乱黑”、“求脱太早”、“笔墨不足”等等,对于种种责难,他从未发表过一篇反驳文章,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个艺术家的作品,最终要受到历史的考验,他对自己所走的道路矢志不移,充满着信心。在一场大雪过后,他画了一幅雪景,画上着墨很少,只是寥寥几笔,几乎全画皆白,却把一场遮天盖地的茫茫大雪表现得淋漓尽致,画上题字云:“人说吾画黑,一场大雪洗去一斗墨。画当黑者则黑,当白者则白。”他另有诗写到:
说我黑来不算黑,黑到惊心动魂魄,野怪乱黑何足论?你有嘴舌我有心,生活为我出新意,我为生活传精神。
是的,石鲁始终主张“一手伸向生活,一手伸向传统。”有传统功夫的画家为数不少,但有传统又有生活的人却并不算多,尤其后者更难,没有生活又如何谈得上表现时代?离开了画家的阅历、离开了感情,即使有再高的技巧,恐也无法产生感人肺腑的作品。一般人只知他的绘画,却不知他的为人,搞艺术的首先要有人品,有人品才有笔墨,没有人品就无笔墨可言。这话也许偏激,但对石鲁却不无道理!作为一个开宗立派的大师,石鲁自有他的追求,他的爱憎,他的思想,他的境界。传统不等于笔墨,何况从某种意义上说,创新就是对传统的否定。用传统的技法去衡量创新的艺术,那就荒唐可笑了。
石鲁有一句名言:“天秤为理,地道必公。”他能在人生暂时的荣枯沉浮中,依然故我,这本身就说明他非凡的胆魄才识,真知灼见。尽管他的肉体消失了,被奸佞扼杀,被疾病摧毁,被烈火化为灰烬……但他的艺术却永远地存留下来,成为人类的宝贵财富,反对他的人也无法否认他的卓著的才华。
他终生拒绝金钱享受,漠视荣耀冠冕,他的身后却不会寂寞,无论怎样争议,都不可能使他更伟大或变渺小,使他成仙成圣或贬低了他。像为他作传一样,无须拔高吹擂,也无需掩饰他的缺陷,正如美国著名诗人惠特曼对准备为他作传记的特罗贝尔说:“有一天你会替我作传记,你要说老实话。无论怎样写,可不要替我打扮,我的胡言乱语都要放进去。……我恨许多传记,因为他们是不真实的。我国许多的伟人,都被他们写坏了。上帝造人,但是传记家偏要替上帝修改,这里添一点,那里补一点,再添再补,一直等着大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了。”我不愿效法这样的传记家,实际上我原不敢为石鲁先生作传的,因为毕竟我手中的资料有限,也做不到准确无误,我只能尽我的所知、所见、所听、所闻。努力地以实秉笔直书,而这些传闻中有不少是民间广为流传,爱戴他的人经过演义了的。但我掌握一个原则,如有些事实虽未必如此,但符合他的性格、作风、气派、为人,有些甚至是不利于他高大全的,我都汲取了。与此相反,则不吝惜的抛弃。在此基础上我写这部传奇文字,就较自由一些,但愿不要使我的无知、我的偏爱、歪曲了他原本的形象。
古话说:大难不死可享永年。石鲁熬过了大难,却又悄然离去,每想及此,不由黯然泪下,尽管死神是公正的,它将把每一个人都带到那高深莫测的天国去。但死神又是这样的不公正,它过早地攫去了一位优秀画家的生命。像他那样痴情热爱生活的人,我不知他将怎样忍受那冥冥世界中的永恒凄苦,我终于要写这本书,是期望献给他的英灵,以慰藉一点他身后太多的寂寞。
磊磊补天去,留丹青巨篇,诗书画印开新宗。
神也!情也!趣也!
殷殷教吾辈,恰谪仙风骨,怒骂嬉笑皆妙语。
天矣!地矣!人矣!
这是一批受业于石鲁的学生们,敬献于他灵前的挽联。这足以表达大家对这一伟大先躯的崇敬与热爱。石鲁和他的艺术都将永远属于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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