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足音

　　一百多座坟墓，意味着至少一百多人葬在了岭南，可以想像当时战斗定然十分惨烈，而为什么在所有涉及象州的历史古籍里都没有过片纸记载，寻觅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呢?

　　从瑶山流出的香草河像一条飘柔的绸带在岭前弯曲萦绕，远处逶迤的山峰重叠错乱，形状诡异。极目远眺，旷野无边，满目萧瑟;回眸近望，则是日色惨淡，蓬蒿断落，野草枯黄。一座座形制巨大的古墓残陵遍布空旷荒寂的岭上，墓周枯树偶有一两声鸦号，令人心生寒意。一阵风过，我似乎听到了从古墓残陵中传来的沉重足音。

　　这一片古墓残陵，就是处于象州县大乐镇境内，已被列为自治区文物保护单位的岭南汉墓群。

　　象州是文化底蕴极为深厚的地方。早在新石器时代(距今8000到10000万年前)，已有原始居民在象江边繁衍生息，公元前111年，西汉在此置桂林县，东汉延续。1981年，自治区文物普查队勘察发现，在象州县大乐镇岭南村西，共有古墓葬115座。其中，木棉岭93座;哨垒岭5座;马道岭14座;旧圩岭3座。墓葬封土直径多在8至12米之间，高1.2米以上。在对一些残破的古墓进行抢救性发掘中，出土了东汉时期的陶罐、陶钵、陶纺轮、玛瑙珠、料珠、铁锯、五铢钱等器物，这些器物足以证明古墓群为汉代无疑。

　　问题是这些汉墓里葬的是什么人?为什么同时葬下115座之多?是本地先民还是战争遗骸?如果是本地先民，是自然灾害还是瘟疫导致群死?当地百姓并没有听到过先祖留下的只言片语，村里最长的老人对古墓的情况都是一无所知;如果葬的是战争遗骸，那么在距今两千年前这里发生过怎样的一场战争?一百多座坟墓，意味着至少一百多人葬在了岭南，可以想像当时战斗定然十分惨烈，而为什么在所有涉及象州的历史古籍里都没有过片纸记载，寻觅不到半点蛛丝马迹呢?

　　一切无解。

　　但强烈的好奇心让我无法漠视这群神秘的古墓。作为象州人，理所当然必须了解象州的历史。我多方求证，希望从现有的物证和民间传说中找出一些能揭开古墓群真相的东西。物证自不必说，至于民间传说，是十分重要的。因为在没有文字记载的情况下，传说往往就是真实的历史。于是，我开始了搜寻。

　　从古墓中出土的陶罐等器物不多，只能证明古墓群的建造年代在东汉时期。当地人告诉我，除了县里文物管理所组织过抢救性发掘之外，还有几座古墓被盗墓者盗挖过，当地有人就在古墓里挖到了陶器、兵器等。有兵器就意味着大乐岭南一带驻过兵马，有兵马就意味着有可能发生过战争——那么，古墓群所埋葬的究竟是什么人就可以推测出来了。我在木棉岭山顶细观了四周地势，发现这是一处很有战略意义的兵家必争之地：背后靠的是险峻的大瑶山，前面开阔的万亩平畴被左线山脉和右线山脉拱抱着。三面环山，在古代的交通条件下是外敌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进可以攻退可以守，如果想建立一个独立王国，完全可以世袭百代而为君，就如忻城的莫氏土司一样。基于这一发现，我在想像中展开了一幅宏大的战争画面：两支图谋独占岭南为王的的武装力量在此展开了一场激烈的争夺战：飞沙扑面，走石击额;短兵相接，箭矢穿胸，喊杀之声惊天动地。在一场惨烈的杀戮之后，战场上尸横遍野，阴魂凝结，群山沉寂，悲风凄凄。战后，人们唱着挽歌，把战死者就地群葬，形成了今天我们所看到的庞大的墓群。

　　这一幅画面只是想像而已。实际上那些挖掘出来的兵器已经找不到了，没有人清楚去向，因此是不足为证的。而据前两年参与抢救性挖掘那些已被破坏的古墓的一位工作人员回忆，在他的印象中有一座墓是挖到底了的，大概有数米之深，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兵器，也没有人的骸骨，只是在墓地看到有三块石头，摆成一个三角形，中间放置一只陶罐，陶罐已经裂开，里面除黄土外，什么都没有。这就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了：既是墓，何以没有人的尸骨?就算是衣冠冢，也应有衣冠残留。难道建造如此之多的古墓并非葬人，而是用来祭祀神明或者是用于举行什么神秘的仪式?

　　摄人心魄的古墓足音渐听渐远，没有任何凭据，我已无法再搜寻下去。离开木棉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与古墓的建造者前后相隔了千年之远。在过去与现在之间，有许多的不解之谜形成了一道无法穿透的时空雾墙，雾墙那边的历史如同热浴中的女子，隐约可见其充满了诱惑的曼妙之躯。我始终渴望有一天能穿墙而过，与之进行零距离的接触交流，实际上这种痴望是绝无可能实现的，也是对历史的一种亵渎。犹如雾里看花，很多时候，很多东西都是因为不了解才产生魅力，岭南古墓也一样。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求解墓谜而破坏其给人们留下的神秘之感?

　　1994年7月，大瑶山下木棉岭上的岭南汉墓群被列为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保护单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