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杨少斌手记:忧伤地暴戾
实习记者 许敏
早听说小堡的艺术家都有超大的工作室,走进杨少斌300平米的画室还是有种被震撼的感觉。地面干净得隐约可以印出人影,沿墙依次堆放着一些已经完成或正待进行的巨幅画作,阳光从高高的玻璃窗投进来,在白墙上画出斑驳的光影。杨少斌端坐一隅悠闲地喝着茶,笑容很少却并不疏离。他是目前国内技法最出色、最具代表性的艺术家,以画风暴戾、色灼烈而闻名。“暴戾”一词让人很难与眼前这个有些冷清的男人联系起来——不善言辞,面对突然的提问会有些不知所措,但却特别坦诚,没有艺术家特有的张狂和自负。
2004年9月,中国艺术界特别热闹。除了上海双年展,北京、广州都有大大小小的艺术展举行,一时间国内外艺术鉴赏家、收藏机构趋之若鹜。9月13日,以暴力、伤害和国际政治为主题的杨少斌个人展在北京现在画廊开幕,可算是杨少斌为九月的艺术圈添上的惊艳一笔。
九月个展以后,杨少斌似乎一下子成为国内艺术界炙手可热的人物。其实早在1999年,威尼斯双年展就已经使杨少斌扬名国际了,对于他来说,“那才是一个真正的里程碑”。著名作家王朔当时就公开表示对杨少斌的极大欣赏。杨少斌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解释说,“王朔是五十年代末生人,那一代人喜欢我的作品还是有根据的,我们小时候的经历都差不多,就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的那些桥段。”
并不美好的青春
杨少斌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出生在河北唐山,在当地一个矿区长大。“那时玩的游戏都是特狠的那种,自制火枪双方开战,两句话不对就拔刀子,跟电影里一样。”童年往事在杨少斌的记忆里鲜明但不美好,“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就帮国家挖防空洞,以防止苏联的进攻,成天搞空袭疏散演习,人心惶惶的。也经历了‘文革’,年纪小还跟着参与过一些活动,亲眼看过对右派的伤害,比如强迫那些老教授每天起来给大家倒尿盆子。那些经历在心里很难磨灭。”
这样的环境影响了学习,再加上太喜欢画画,杨少斌上学时成绩不好,所以勉强到初中毕业就不愿意继续读书了。当时正赶上最后一批上山下乡,家人想尽办法托人给他弄了张留城证。之后就进厂做了临时工,“什么都干过,钳工、电工、挖下水道、砌砖窑、给火车皮卸货……”三年后才有一个机会进派出所当了警察,但经常值夜班使他很难安排时间画画,这点让他很烦恼。
最后在工作和画画之间他还是选择了后者,1980年考上了河北轻工业学校——“那是个综合性中专学校,我学的是美术专业陶瓷设计。”美术圈如日中天的方力钧当时也在这个班,俩人交情甚厚。毕业后同去北京报考中央美院,方力钧考上了,杨少斌文化成绩没过,回唐山进陶瓷厂做了图案设计员。
杨少斌说在陶瓷厂的七年一直很郁闷,因为之前一心想考大学,满心向往的都是梵高、高更那样随性不羁的生活。因为工厂不给出具介绍信让他继续考美院,当时跟厂里关系也有些紧张。“那会刚好是中国艺术八五运动,我特地订了份《美术报》,看全国各地的艺术运动,特向往。”杨少斌当时也曾经在唐山跟几个朋友折腾过展览,但没什么效果。他很是失落,“唐山没人关心这个,可自己真的很喜欢艺术自由表达的感觉。”
痛并快乐着
八五运动后期,国内一些画家开始集聚在圆明园附近租民房搞创作。方力钧从美院毕业后也去了圆明园,杨少斌特地去看他。圆明园画家村自由的艺术氛围深深吸引了他。“那时候也老想着到美术学院进修,所以当即就决定留在圆明园了。”这个决定遭到家里极力反对,“我妈和我哥都劝我,我就跟他们讲:你看人家梵高、高更,他们当初也是什么都没有,出去当个艺术家专门画画多好!”尽管家人不理解,希望他能保持稳定的工作,但也劝不住,等到辞职手续正式办完也就只好由他了。
1991年杨少斌怀揣1000多元钱就奔了北京。他说当时感觉一身轻松,因为从此不用每天上班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体制外的人”了。
那时圆明园画家村还没有形成气候,人并不多,显得很冷清很萧条。杨少斌带来的钱很快就用光了,生活变得窘迫起来。“幸亏方力钧那会儿已经结婚了,生活还可以,每个月给我300元钱。当时生活确实很艰苦,连洗澡都成问题,一个礼拜半个月才能洗上一次澡。每天吃面条,弄点蔬菜,搁点盐一拌。跟人合租的房子是石棉瓦的,冬天时睡在里面连个炉子都没有。”
有一件事杨少斌至今记忆深刻。“那时办一年的暂住证差不多要200多元钱,根本没钱办。住处旁边有一小卖部,跟管公用电话的大姐处得不错。她消息比较灵通,一有风声就通知我赶紧跑。可我往哪里跑啊,晚上就反锁在屋子里把灯关了。结果警察撬开进来,几支手电筒一齐照着我质问。我说没钱,结果被抓到派出所靠墙站着,最后还是回来四处借钱办证。”
但即使这样杨少斌还坚持说不觉得苦:“那时候几乎都这样。当时就想着能有点钱继续画画就够了,也没有别的想法。北京这地方实际上还是挺有魅力的,逢年过节回唐山还待不住,就想回来在自己的小破屋子里待着。好像老有种东西牵着你。”
这样拮据的日子一直到他卖出了第一张画才结束,已经是整整两年以后。画卖了500美元,这让杨少斌备受鼓舞:“哎呀,这钱在当时已经很多了。你想在工厂里干一个月才一百,这一张画就四五千。感觉有希望了,至少还有人喜欢嘛,最起码是有奔头了!”
苦涩与玩世无关
虽然来北京后一直没有放弃希望,但那时杨少斌对于艺术的想法几乎是零,“因为唐山和北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艺术的氛围也是完全不一样的。很多东西需要逐步地重新建立。”那时正流行美国画家安德鲁·怀斯的怀旧风潮,杨少斌也与大家一样不断重复画一些窑洞和石头。他说当时从唐山来北京,只是赶上了后89的尾巴,所以特别迷茫。
评论界对杨少斌早期的画评价不高,杨少斌坦承这跟自己没上过美院有关系,技法不行,而且没有自己的想法,多是跟着人家走。“没有上美院是个遗憾,那时候比较没有自信,甚至是自卑。但那段经历对我影响很大,在圆明园实际上是我的入门,那以后在艺术思考上就能够自己判断和选择了。之前在唐山画画是没有什么思考的,到圆明园时期才发现艺术是有功能的,你要把功能做出来,批判或歌颂。”
1989年可算是中国艺术的一个分水岭,之后同时出现了两个流派:一个名为“新生代”,另一个就是以方力钧、刘炜为代表的“玩世写实主义”,都开始关注身边的事物,注重艺术的内涵。“玩世写实主义”就是以一个“从理想到失落”的心态调侃现实。
杨少斌那个时期的作品《照相馆》、《公园》开始引起注意,但严格分还是属于“新生代”。直到1992年开始画警察、军人和珍宝岛,才开始跟“政治波普”、“玩世写实主义”搭上关系。但业界一致认为他当时的作品风格跟刘炜类似,更像是一种“模仿秀”。对此杨少斌并不否认:“可以这么说,因为刚入门还得学嘛,但我们还是有些不同,我的用笔比较紧,感觉比较苦涩。我可能天生就是一个紧张的人,它是自然流露的。”
杨少斌也意识到自己画里的那种苦涩感跟“玩世”是不合适的,于是越来越没有兴趣,甚至开始排斥那种简单调侃的风格。“实际上每个艺术家脑子里都有一根神经,就是一定要创造一种自己的风格。现代艺术的主题就是创立风格,这个很关键。”于是杨少斌停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94年,他开始尝试一种新的画风,画了一组名为《很暴力》的小画。拿给艺术评论家栗宪庭过目,老栗看完很震撼,只说了一句话:“挺残酷的”。杨少斌说《很暴力》取材的暴力和伤害都是他亲身经历过的。“包括童年记忆、被警察羞辱以及画风反复的痛苦,这些东西都在脑子里,对创作有影响。”
中国文物网版权与免责声明:
一、凡本站中注明“来源:中国文物网”的所有文字、图片和音视频,版权均属中国文物网所有,转载时必须注明“来源:中国文物网”,并附上原文链接。
二、凡来源非中国文物网的新闻(作品)只代表本网传播该信息,并不代表赞同其观点。
如因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需要同本网联系的,请在见后30日内联系邮箱:chief_editor@wenwuchina.com
月度排行
新闻速递
- 关于《国有文物资源资产管理暂行办法》的解读
- “语文·博物·美育”融合课堂教学研讨会在中关村一小...
- 《国有文物资源资产管理暂行办法》
- 财政部、国家文物局联合印发《国有文物资源资产管理暂...
- 国粹与国货的完美相遇,《国色天香》景泰蓝牡丹美妆璀...
- 中央决定李群同志任国家文物局局长、党组书记
- 2020年12月中国文物艺术品市场分析报告
专题视点MORE
原创推荐MORE
- 文物网培训中心
- 美好时光
- 大家鉴宝—老窑瓷博物馆公益鉴宝活动圆满举行
- 曜变之旅
- 菖蒲河园,一袭釉色染枝头
- 龙泉琮式瓶
- 盛世风袭北京城,金秋月览长安客(下篇)
- 阿富汗珍宝展之:石膏盘上的希腊神话
- 秘色出上林
- 阿富汗珍宝展之:恒河女神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