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海词调“国遗”重逢

一、聚会
1月22日,一个平常的上午。省文联副主席、宁波市政协副主席、文联主席傅丹走进紫阳街 261号。这是一处僻静的有着典型明清建筑风格的院落,现在是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办公场所。没有开重大会议时的热烈掌声,没有登台演出时的鲜花和闪光灯,有的只是老友重逢的喜悦和亲切。“你是安莉,你是庭芝,你……”拉着少女时期好友的手,傅丹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看见一边的叶冬青老先生,傅丹叫了一声“叶老师”,充满感情地说:“我记得我的第一把琵琶是你借给我的。是樟木做的,很轻,但发出来的声音很响”……
这是一次聚会,关于临海词调传承与发展的聚会。
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沈建中告诉记者:这次聚会酝酿已久,但为了尽可能地找到更多对临海词调发展有过贡献的老艺人,聚会一推再推。那一天,该到的基本都到了。傅丹是去温州开会的路上,特地过来一聚的;牟志萍腿脚不方便,但家人帮她搬来了轮椅;林灿本来要去杭州办事,临时又推掉了……记者数了数,一共来了15位。他们当中,除了傅丹是全国有名的艺术家,其他的,只是平常的老头老太,都已经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退休了。但是他们对临海词调的热爱和关心没有熄灭。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这一次的聚会。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因为临海词调而结缘,一结缘就是四五十年的情谊,几乎天天因为词调而聚首。有的人之间,却已经分别整整40年。像傅丹,17岁离开临海,和这些老朋友是四十多年没有再相见。所以,这次的聚会,对她来说有着别样的美丽。

二、往事
聚会的主题是临海词调。关于临海词调的那些美丽往事,有些是鲜为人知的,老艺人们珍藏在心中,也许并没有认为它有多少的价值,但在记者听来,其实很有点记录留存的价值。
林灿,文化宣传战线上的一名老兵。他见证了临海词调的发掘过程。上世纪50年代末60年代初,林灿在当时的城关文化馆工作。1959年的元宵节,夜深人静,林灿突然听到一阵悦耳的乐曲,由远而近,不绝于耳。原来,是“细吹亭”上街了。“细吹亭”就是临海词调的一种表现形式。平常,临海词调是以坐唱为主的,但逢了一些重要的节日,会走上街头与民同乐。林灿不由自主地走出家门,跟着艺人们走大街穿小巷,在临海街头转了一大圈。就在那一天,他成为了临海词调的粉丝。
到城关文化馆工作后,林灿结交的第一个朋友是词调艺人叶茂生,又通过叶先后走访了谢鹏、王焕焕、方启荣等人。在和老艺人们相交相知的过程中,林灿萌发了强烈的忧思:临海词调曲调清高,音韵优美,是台州民间艺术的一朵奇葩。可是当时从事词调艺术的老艺人们,大多年过60,有的已经是80多岁的高龄了。词调面临着后继无人的窘境。当时谢鹏的一句话对他触动很大。谢鹏说:“你们政府要救活词调,为老百姓做件好事。”林灿当时仅仅是一名文化干部,但他觉得发掘和保护传承词调艺术自己义不容辞。为了引起领导重视,林灿组织了杨悟生、谢鹏、陈建华、吕崇山、王焕焕、方启荣、叶茂生、侯正华、张宝安、林志培、王维国、蒋桂青等一批老艺人进行坐唱排练。过了一些时日,举办了第一次词调坐唱会,请了时任县委常委、城关镇党委书记李勃来观赏。李勃听了坐唱后很激动,认为词调是临海珍贵的文化遗产,要花大力气加以发掘。他当即指示林灿认真去收集材料,对临海词调的发掘和传承问题进行调研。于是,林灿正式着手对临海词调进行整理和研究。他写了一篇调查报告,清晰地考证出临海词调的起源和艺术特色。当时词调只有词没有谱。唯一的手抄本也就是杨悟生手中的16开毛笔楷书手写本。里面有些唱词失之于粗俗的,林灿对它作了部分修改。他把大量精力花在录谱上,邀请了叶茂生、候正华一起记录,请老艺人们反复弹唱,力求准确地为每首唱词谱上曲。大约前后花去了好几月的时间,他们终于把临海词调的传统曲目都录编成册,并油印了几十册。也正是从这个时期开始,临海词调告别了只有词没有谱的历史,更方便于后人的传承。
上世纪60年代,在一批老艺人的努力下,临海词调可以说是进入了自明清以来的又一个鼎盛时期。1962年,临海文教局组织了词调艺人参加了浙江省文化厅在宁波举办的“弹词书会”的演出,以坐唱形式演唱了《小宴》、《断桥》、《拜月》等三个节目,获得了好评和奖励。1964年,“手工业业余词调剧团”先后排练了《凤仪亭》、《马融送亲》、《渔家乐》等大戏和《僧尼会》、《牡丹对课》等一批折子戏,同时创作了《还猪》、《一根绳子》等现代小戏,其中《还猪》获得当时台州地区文艺会演音乐二等奖。
老艺人们回忆起词调兴盛的岁月都很激动。今年67岁的张华玉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上台演出时的情景。那时她只有12岁,当时在人民大会堂演出,整个城关可以说是轰动了。大会堂座无虚席,外面还站满了热心观众。当时演出的全部是谢鹏、杨悟生等老一辈艺人们挖掘和一手培养的十来岁的“娃娃”们。当时演的是《吕布与貂蝉》,那是一出大戏,十来个“娃娃”艺人全部上场,舞台两侧,则是摆出各种乐器的老艺人们。老艺人们的乐器一响,全场马上掌声雷动。“娃娃”演员登场后,掌声、叫好声更是此起彼伏。张华玉说,那一次演出后,他们这些“娃娃”演员在群众中有了很高的知名度。他们走在街上,都被人亲切地称呼为“小老板”的。在她看来,那是一种群众发自内心的喜欢和认可。
文化大革命期间,临海词调和其它民间艺术一样,作为腐朽没落的精神产品,受到了抑制,几乎濒临淹没。
改革开放以后,临海词调重新得到政府的关怀和扶持。从1989年开始,临海词调先后参加了六次中国江南长城节的演出,从深闺进入了大众的视线。这与一些老艺人的默默坚守也分不开。罗连星是“临海词调艺术团”的第一任团长。他告诉记者,其实在进入长城节之前,他们几个老艺人经常自发组织排练,自娱自乐。2000年8月,在政府的支持下,他牵头成立了“临海词调艺术团”,先后找到了35个演员,排练了折子戏《拷红》、《对课》,大戏《朱卖臣》等节目。剧团刚成立的时候,没有正统的剧本,他们就从电视上搬,把《朱卖臣》、《吕布与貂蝉》等不同风格的曲目录下来,吸收里面的扮相、手势等,把词调的唱腔移植进去,进行融会贯通。没有服装,就四处找企业拉赞助。就这样,他们把“临海词调艺术团”给拉扯起来了。几年来,艺术团足迹遍及临海城乡,为近10万观众进行了表演。他们也获得了一些荣誉。在政府和民间的共同努力下,2004年,临海词调的春天终于来到了。省文化厅拨款10万元民族民间艺术保护基金对它进行扶持和抢救。2005年,临海词调被省政府列入首批浙江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2008年,国务院正式公布临海词调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三、坚守
临海词调的发掘与传承,真的可谓是一波三折历尽艰险。这过程中,当然离不开政府的重视和扶持,但如果没有一批老艺人对艺术的坚守和无私奉献,临海词调恐怕也早就成为历史的一抹云烟了。
在这次聚会上,谢鹏、杨悟生等名字被反复提及。那几个老先生早就不在人世了,但他们应该还活在词调人的心里。林青来、张华玉、侯庭芝等人都清楚地记得,正是因为这几个老先生,她们才能结缘临海词调。当时,正是本着对传承临海词调的强烈责任感,谢鹏、杨悟生等老先生四处物色接班人,一看见周围有音乐天赋的娃娃,就去其家里宣传临海词调,吸引他们的加入。从最初的一两个到后来的十来个,老先生们珍视每一棵艺术幼苗。他们每天喊那些娃娃们去学艺。总是把他们集中在杨悟生家,一句句地教,手把手地传。林青来说,有时一句唱腔,老先生们会教上十来遍、几十遍,直到他们掌握为止。张华玉说,现在谢鹏老先生的样子都如在眼前。那时每次搞演出,没有服装行头。谢鹏就带顶草帽,穿双草鞋,骑个自行车到乡下去。他是四处找相熟的剧团借服装去呢,这个借一点那个借一点的,直到把行头凑全了。在老先生们的带动下,当时那些娃娃也能吃苦。基本都风雨无阻地去排练。有演出是二话不说就上场。当时,做这些事完全没有报酬的。后来引起政府重视后,给解决了晚上排练后的吃饭问题,也就是一碗馄饨或者阳春面,但他们都吃得分外开心。
文化大革命期间,临海词调受到抑制。但是,艺人们没有就此放弃。他们总是悄悄地相约,在僻静处坚守着自己对词调的热爱。当时,有一个叫余用光的老艺人家比较僻静,张华玉、侯庭芝等人总是在饭后聚集到他家里去,把大门关上,把声音压低,在那里自娱自乐,那对他们来说是断不了的精神食粮。
文革期间尚且如此,更不用说重新春光明媚的往后岁月了。罗连星说,自发组织“临海词调艺术团”后,为了能在长城节上一炮打响,他们几十个老艺人热情很高。没有排练场所,就在罗连星家的车棚里进行。他们还曾经爬上长城,在那里排练。当时,侯庭芝的妈妈蒋桂青已经是80多的高龄了,也坚持爬上了长城。正因为老艺人们对词调的痴爱和坚守,临海词调才得以留存至今。
关于坚守,不得不说到傅丹。其实,她也许并不能被称为临海词调的老艺人。她是全国有分量的琵琶演奏家。但是,傅丹对临海词调充满了感情。她说:“是临海词调给了我艺术启蒙和艺术养分,没有临海词调,就没有我的今天。”在少女时期,她是经谢鹏等老先生的发掘,与临海词调结缘的。1962年,正是随众人去宁波参加省“弹词书会”的演出中,她认识了一位对她后来发展影响很大的琵琶演奏家,从此萌生了与琵琶相伴的美丽梦想。傅丹说,当时她在唱的方面天赋并不如其他几个同时学艺的姐妹。所以,她决定专攻乐器。她选择了琵琶,从此开始了长达几十年的与琵琶相伴的艺术人生。侯正华回忆傅丹小时的刻苦。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有一年去杜桥慰问演出,演出的间隙,其他人坐着聊天,傅丹却总是埋头练琵琶。当时天冷,手冻僵了,她就在雪地上抓把雪,把手搓热,重新弹奏。后来,她对琵琶的痴迷与日俱增。一听到哪里的人琵琶弹得好,就千方百计地去结识、去学艺。她在琵琶演奏上成名后,走上了领导岗位,但她从没有放弃自己对艺术的坚守。不管在什么岗位上,始终不忘记自己是琵琶演奏家的身份。琵琶已经成了她一生的伴侣。傅丹说:“感谢临海词调,是临海词调给了我这么丰富的艺术人生。”
四、传承
聚会是美丽的,但也有点淡淡的忧愁。临海词调虽然现在还顽强地绽放着自己独特的艺术魅力,但是后继无人的问题再次摆在了词调人的面前。现在的词调从艺者,早就从当年的“小老板”变成了如今的老艺人。张华玉、侯庭芝他们都已经是花甲之年了。陈国芳、牟志萍等人应该算是张华玉、侯庭芝之后的又一代了。她们是2000年“临海词调艺术团”成立之后由罗连星等人培养出来的。当时他们就不年轻了。现在,40岁以下的词调艺人成了断层。临海词调的传承是摆在面前的一道难题。
作为临海词调的省代表性传承人, 陈大牛今年已经74岁了。他对临海词调的未来忧心忡忡。他也曾试图仿效早年的谢鹏、杨悟生等老先生,亲自去发掘和培养一批传承人。但是,现在的年轻人似乎对临海词调兴趣不大。他根本找不到引领年轻人进入临海词调这一民间艺术领域的切入点。
罗连星告诉记者,他们曾经搞过词调进校园的活动。现在回浦实验小学有个春苗词调艺术团,由40多个小学生组成。学校从小学二年级开始有意识地教学生们学临海词调。据说有次搞活动时,一共有一千多名学生参与,大家一起唱临海词调,场面是有点激动人心。但是,这些学生长大后,有几个会真正地把临海词调传承下去?这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的郑瑛中告诉记者,这次把老艺人们请来,挖掘些关于临海词调鲜为人知的故事。将汇编成书。以文字的形式留存。留存些美好是必须的,但如何传承,还须得政府加以深入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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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海词调的艺术特色
临海词调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又称台州词调、才子词调,流传至今已有500多年的历史。它是经过漫长岁月的发展,不断吸收、融合南戏、昆曲和地方民间小曲等曲种的唱腔、音乐,结合本地方言,逐渐演变而成的。除临海外,还流传于黄岩、椒江、温岭、天台和仙居各地。
临海词调是一种坐唱民间曲艺形式。在演唱时,参加人数可多可少。多则十数人,少则三五人,大家团团围坐,手持各种乐器自拉自唱。临海词调音乐优美柔婉,缠绵动听,词调的声腔丰富多彩,旋律抒情流畅,飘逸清幽,节奏富于变化,调腔抑扬顿挫,具有不同速度、不同情绪、相对稳定的板式曲牌大约30余种。
临海词调唱腔和表白均以台州书面语,即台州官话为主,间杂有苏白,讲究“字清、腔圆、音准、板稳”八个字。伴奏乐器有二胡、洞箫、笙、琵琶、三弦、扬琴、檀板、包鼓、碰铃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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