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活失败者致敬 记伦敦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博物馆凡高书信展

　　“那些柏树，让我全神贯注，我想为之做些什么，就像向日葵在我的画布上;我感到很惊奇为什么没有人为之做些什么。柏树具有线条和匀称的美，就像埃及的方尖塔，柏树的绿格外有质感。在阳光透彻的风景里，留下一块黑色的印记，但那是最有趣的一块印记……人们一定看到了这深绿反衬着蓝，更在蓝之中。”

　　这是文森特·凡·高于1889年6月25日写给他弟弟蒂奥的信，也是他一生所写如今保存下来的819封信中的一封。

　　1月23日，包括35封书信原件、30幅草图、 65幅绘画在内的《真实的凡·高和他的书信》(The Real Van Gogh: the Artist and His Letters)展在伦敦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博物馆开幕，这是伦敦40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凡·高展。

　　孤寂背面心绪燃烧

　　“很多天，除了点餐和咖啡，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凡·高的生活是与世隔绝的，一生中只有两段貌似家庭生活的日子，一段是在1882年到1883年之间，他和一位叫做西恩的女子在海牙一起生活;还有就是1886年到1888年的两年，他暂居在他弟弟蒂奥在巴黎的公寓里。除此之外，他就是一个寂寞的游魂。书信往来于是成为他与外部世界最亲切的联络。他绝大多数的信都是写给蒂奥的。

　　在这些信件里，他事无巨细地描述着自己的生活，从每天的日常琐事到财务状况到一日三餐;又点缀着他对人生、死亡、诗歌、小说的深沉思考，对艺术的构思遐想。

　　凡·高在1887年10月底写给他妹妹的信中这样写道：“我有着一个肮脏和艰难的职业，如果我不是现在的我，我不会去画画。然而，成为现在的我，我常常也是在愉悦的心情中进行创作，我通过创作充满青春朝气和鲜活的绘画作品，看到了生活的闪光点。虽然我的青春已经一去不复返。”

　　凡·高更多的信，是他绘画创作过程的一种叙事，人们在其中清晰地看到他内心的情感喷涌和思路轨迹，读起来色彩特别浓烈，又纯净得让人心痛。

　　“一个小小的被田野环绕的城镇，完全被黄色的、紫色的鲜花覆盖，这真很像是一个日本式的梦境……”这是描述画作《阿尔鲜花盛开的田园》(Field with Flowers near Alrles)创作过程的信中的一段文字，很多与画作相关的信，除了文字，都有他作品的草图，草图没有颜色，颜色都在文字里：“……粉灰的一张脸，有着一双绿色的眼睛、灰白的头发、皱纹密布的额头和嘴角，表情木讷，一缕非常红的胡须，蓬乱而显出伤感，但是嘴唇是饱满的，蓝色粗麻工作装，还有一块点满了柠檬黄、朱砂红、华彩绿和钻石蓝的调色板……”——这幅著名的自画像，成了凡·高最具标志性的经典。

　　他的书信中当然少不了的还有燃烧的情感和心绪：“这是一项艰巨的工作，但是我要征服它，因为那是多么惊人的美……这些在阳光照耀下的黄房子，还有那无与伦比的鲜亮的蓝色。”凡·高用这样浓烈的语言来形容他在阿尔所居住的房子，来呈现他创作前后的心路历程。

　　如果将这些书信、草图和最后完成的作品并列着看，可以完全遗忘他的孑然一身、他的错乱癫狂、他那割去了一只耳朵的愁苦焦灼的脸，而一个更丰富、更深邃、更迷人的凡·高跃然眼前。

　　绘画背面文学激越

　　凡·高曾经说，很多艺术家认为文字不算什么，而他却觉得文字和绘画一样有趣、一样困难。从凡·高的书信中，人们显然看到了他非常享受文字的一面。

　　“傍晚荒地的景色，有无法形容的美。天空是淡紫色调的白色，蓝色透过一道空隙亮出来。地平线那边有一线闪亮的红色条纹，下面是一片广袤的褐色沼泽地;低屋顶小屋、巨大而奇特的吊桥，它们怪诞的轮廓在傍晚颤动的天空背景上呈现出来。村子里亮着灯光的窗子倒映在河中，倒影重重，一条有白沙岸的运河越过一片漆黑的旷野，有着非常奇妙的黑白对比。”

　　凡·高如此的文学素养来自他热爱的阅读。在《静物一盆洋葱》(Still Life with a Plate of Onion)中，凡·高在画面里放进了他最挚爱的生活品：烟斗烟丝、一瓶酒、一盆洋葱、一个盖过邮戳的信封、一支燃着的蜡烛，还有一本书。他有一次在给蒂奥的信中这样写道：“书籍和现实和艺术，对我来说是同一件事情。”

　　凡·高是一个激情阅读者，他能用荷兰语、法语、英语和德语阅读各种书籍，当然读得最多的是文学。他一生没有停止过阅读莎士比亚，后来在英国居住，他开始阅读狄更斯、乔治·艾略特。到了巴黎之后，他不仅沉迷于自然主义作家左拉、福楼拜和龚古尔兄弟，也欣赏描写日常生活细节、身边人物的莫泊桑、都德，同样被批判现实主义的巴尔扎克吸引。

　　书籍在他的绘画作品中也有非常文学性的表述：比如在《高更的椅子》(Gauguin’s Chair )中，画中的椅子上放着两本小说和一支燃着的蜡烛，仿佛象征了高更给予凡·高的艺术指引和他们之间的倾心交往;另外一幅作品《基诺克斯夫人》(Madam Joseph-Michel Ginoux)，人们可以从她病态青紫、眼神迷离的脸上，找到凡·高的形象和神态，它是凡·高自我的写照。

　　如今人们可以读到的这些书信，这些分不出是文字还是画面的语言，是凡·高绘画成名27年之后才正式公之于世的。完好保存这些书信的弟妹乔安娜用心良苦，她希望凡·高的绘画才华先被人们承认、追捧，然后才是他的文字。事实是，这些文字丰富了绘画，更织就一个真实而无尽的凡·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