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宝惊现窨子梁唐墓

发掘名称：盐池窨子梁唐墓发掘

发掘地点：盐池县苏步井乡窨子山

发掘时间：1985年夏

主持专家：吴峰云

发掘成果：窨子梁唐墓特殊的形制和葬俗，在西北和全国唐代墓葬中都极为少见。其中出土的雕刻胡旋舞图案的石门扇被定为国宝，它不仅反映了唐代石雕工匠高超的雕刻技艺，而且表现了唐代的现实文化艺术生活，是研究我国唐代乃至整个古代文化和艺术极其珍贵的实物资料。这群唐墓发掘的意义，还在于通过对墓葬形制、葬俗的研究，和对墓葬年代、墓主人族属，唐代有关地名的考证，反映了中国古代民族的迁徙和融合。窨子梁唐墓群的发掘，证实了突厥民族的迁徙和在宁夏盐池一带定居，对唐代历史地理和宁夏地方史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作用。同时，窨子梁唐墓群周边生态环境的变化，对提示人们进一步加强环境保护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专家链接

吴峰云，1948年生。1972年—1975年就读于西北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75年起在宁夏博物馆工作，历任宁夏博物馆文物考古工作队副队长、队长、宁夏博物馆副馆长，兼任中国社会科学院西夏研究中心学术委员、宁夏历史学会理事，中国社会科学院西夏研究中心学术委员。长期从事文物考古和博物馆工作。亲自参加和主持多项田野考古发掘、文物鉴定和文物考古研究，先后被宁夏大学、中央民族大学、宁夏广播电视大学等院校聘请讲授考古学、博物馆学等课程。出版专著多部，主要有《西夏简史》、《宁夏寺庙与佛塔》、《宁夏古塔》、《宁夏文物》等，1985年被评为全国文博系统先进个人。

1985年夏，在方圆七、八里内杳无人烟、草木极疏的盐池县苏步井乡窨子山，形成不久的沙丘受烈日曝晒，蒸腾着令人难以承受的热浪，空气在这里变得粘稠而滞重，时时掠过的风裹挟着滚烫的沙粒，没头没脑地冲撞着几张日渐黝黑的脸庞。他们，是来自省城的考古队。

在这座石膏岩质的小山丘下，考古人员持续几个月的艰难发掘，竟开启了我们对一千多年前开元盛世的回溯之门。

在这里出土的一件名为胡旋舞石门扇的国宝级文物上，白居易长诗《胡旋舞》中的情形跃然其上：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曲终再拜谢天子，天子为之微启齿。胡旋女，出康居，徒劳东来万里余……

古墓初现

窨子梁是一道被近代流沙覆盖的山梁，位于盐池县西北约48公里的苏步井乡，亦称窨子山，平均海拔1500余米。如果是按照山的标准去寻找的话，那你一定会失望而归，因为在起伏柔和的沙丘下，窨子梁山的形迹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绵延的沙丘。

1984年，在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中，原盐池县文管所所长任永训等同志在流沙之下发现了窨子梁古墓，但无法确定墓葬的年代。获知此消息后，吴峰云带领自治区博物馆的文物考古专业人员赶到窨子梁做了复查，确定这是一处唐代墓葬群。经上报国家文物局批准后，1985年6月，由宁夏博物馆考古部主任吴峰云领队，带领自治区博物馆的何继英、田建国及银川市文管所、盐池县文管所的相关人员组成发掘队，开始对窨子梁古墓进行考古发掘。

在苏步井乡流传着这样的民谚：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这里东邻内蒙古毛乌素沙漠，干旱少雨，风沙不断，恶劣的自然环境成为此次发掘的最大阻力。

虽然环境差了些，但苏步井乡淳朴的民风却给了考古人员别样的温暖和信心。乡长几天前接到县里的通知，知道自治区的考古发掘队要来这里发掘，早早把乡政府的办公室腾了出来，安排考古队住在乡政府大院里。

探明墓葬

第二天一早，考古队赶往窨子梁墓葬区。从乡政府大院到窨子梁约10公里的路程，由于没有成型的路段，只有手扶拖拉机可以勉强行驶。考古人员挤在狭窄的车斗里，翻过一座座沙丘，这种感觉如同冲浪，但滋味却要难受得多，大家都被折腾得几欲呕吐。经历了一个多小时的沙海冲浪，吃够了沙尘，窨子梁终于出现在眼前。由于墓葬周围遍布流沙，拖拉机无法靠近，考古人员只能在距墓葬群最近的地点下车，背着发掘工具和干粮、水，踏着流沙步行大半个小时，才能到墓葬区。

窨子梁是一座石膏岩质的小山丘，墓葬依山开凿。考古人员进入发掘现场后，先在已发现的两座墓周围沿山梁走向打探铲、挖探沟、寻找墓道，再进行墓葬发掘。

窨子梁本身就是秃山，加之流沙覆盖，附近没有什么植被，考古人员在骄阳之下基本无处可躲。工作的时候，大家都很投入，即使高温日晒也不觉得什么，但到了午餐休息的时候，问题就来了。毒辣辣的日头当头，筋疲力尽的人们根本吃不进饭。后来，当墓道挖到两米深时，一道窄窄的阴影成了大家的“福地”，考古队员窝在阴影下，终于有了一丝凉爽的意味。才短短几天，队员们都黑得不成样子，几个第一次参加田野考古的年轻人一热就脱了外衣，只穿背心、短裤干活，四肢受到不同程度晒伤。

令队员们意想不到的是，在实际发掘中的困难并不亚于恶劣的环境。当时，队员们的发掘工具只有铁锹和手铲，起初，他们先打探铲，但上部的黄沙提不起来，而沙子下面是石头，探铲又打不下去，无奈之下只得改挖1米宽、10米长的探沟，其难度可想而知。由于开始的时候无法确定目标，大家的力气全白搭给挖石岩了，后来逐渐摸出了规律，先后探明了4座墓葬。考古人员按照从西向东的顺序，连同普查中已发现的两座墓葬，将6座墓葬编号为M1-M6，然后分组依次进行发掘。

进入墓室

距今一千多年的墓葬里会有什么？考古人员会看到怎样的景况？

当时的考古队员何继英后来在一篇文章中详细回忆了清理M1墓葬里棺床的情景。棺床位于M1墓室的后壁，床上放置一具木棺材，基本完好。清理，意味着要开棺，而开棺，则又意味着会遇到种种可能：完整的尸体？骨架？抑或其他。何继英一咬牙打开了木棺，所幸尸骨已成粉末，顺着手电筒的光，她发现尸骨及棺底遍布了一层黑糊糊的东西。这不是《神鬼传奇》中虚构的尸虫，而是黑色的蛆虫！那一瞬间，何继英只觉得头皮发炸，浑身发痒。待情绪稍稍平静，她开始逐步清理，发现蛆虫早已干透，只是一层壳而已。令考古人员庆幸的是，这座最先打开的墓没有被盗掘过，不过墓内随葬品只有一件小石鼎，这件小石鼎成了此次发掘的首个收获。这件石鼎表面打磨光滑，造型规整，做工精细，在唐代墓葬中极为少见。

早在对窨子梁唐墓群进行的野外调查中，吴峰云和其他人员就发现这里被盗掘的情况很严重，而随后的发掘证实了他们的判断。

M2、M3号墓葬是文物普查中已发现的两座墓葬，紧靠在一起，乡民透露，上世纪70年代初他们在挖防空洞时曾进过墓室，里面有东西。这个线索刺激了大家的神经，考古队员们工作的精神高涨了不少。这两个墓室的规模比M1大得多，主室存留有墓志和木俑残件等，两座墓间有一个盗洞相通。经过清点，两座墓中的随葬品有墓志一盒，木俑近百件及小玻璃球、木器残件等。木俑残损严重，经拼对，有下肢残缺的武士，仅存头部的侍女俑、文吏俑，可看出形状的镇墓兽，仅存轮廊的圆雕十二生肖俑及马、骆驼俑等，木俑雕工精湛、栩栩如生。在中原地区的唐墓中，多随葬陶俑和三彩俑，木俑十分少见，假设这批木俑完好，将是唐代木俑中的杰作。面对这些残缺不全的艺术珍品，考古队员的心情格外沉重。

在这个偏僻的所在，是谁的墓葬安在此处？按照墓葬的规模，墓主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在对墓志的研究中，考古人员得到了上述问题的答案。墓志石上阴刻方形棋格，格内楷书志文，但大多已难以辨认，从可辩识出的志文得知，墓主为月氏人，姓何。从《新唐书·西域传》相关记载可知，M3号墓葬的主人是西域康国昭武九姓中的一支。在唐高宗调露年间，灵、夏一带曾设有六胡州，安置归降的突厥族人，窨子梁唐墓中的墓主人，正是西域突厥族人的后裔。

国宝现身

比起前3座墓葬的状况，M4和M5两座墓葬最为凄凉，因为多次被盗，墓室内空空如也。剩下最后的M6墓葬，期望和怀疑的矛盾心情令每位考古人员的动作都变得小心了许多。这座墓的墓道长近27米，宽约2米，深3.4米，种种数据都为6座墓之最。更令大家激动的是，石块垒砌的封门也保存完好。打开封门，露出双扇石门，两扇门的合缝处各有一圆孔，孔内镶环形铁鼻，其上挂一铁锁，将墓门锁住。这个精致的墓门让队员们的期待值升至顶点，墓道中大家的喘息声粗重了许多。进入墓室和3个龛室，仅有的两具尸骨和一件灰陶罐令队员的心情迅速降至冰点，大家恼恨地看着墓顶大大小小的盗洞。

当队员们还沉浸在沮丧的心情中时，大家的目光不由地又投向那两扇石墓门，他们意识到，这不是寻常的物件。石门扇单扇呈长方形，长89厘米，宽43厘米，厚5厘米。门扇正面凿磨光滑，左右门扇各剔地浅浮雕一胡旋舞男伎，舞者高鼻深目，发束带，上身着圆领紧身窄袖衫，下身着贴腿紧裙，脚穿长筒皮靴，踩在一小圆毯上，双人对舞，舞姿略有不同，两舞者动作虽非对称，但均为空间急速旋转的连续舞蹈动作造型。线刻经黑色涂染，舞姿生动传神，四周雕有卷云纹，造成流动腾越的艺术效果。

经专家深入研究，墓门上的线刻胡舞图像，从石门扇上雕刻的舞者形象、舞姿与文献记载的康居国的乐舞“胡旋舞”相吻合，而类似的胡旋舞图案石门扇，在国内还是首次发现。胡旋舞起源于西域，唐代传入中原，史书上虽有记载，但具体的舞蹈动作形象，在现存的唐代书画、石雕和壁画上极为罕见。这对石门扇上的雕刻作品不仅刻工精细，线条流畅，而且人物形象，表情生动，体态优美，写实性极强，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唐代艺术珍品，被国家文物局组织的专家鉴定组确定为国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