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插画家理查桑德森的冷酷异境

        “我笔下的主人公迄今大多数是二十几岁至三十几岁的男性，他们住在东京等大城市，从事专业性工作或者失业，从社会角度看来，绝不是评价高的人，或者莫如说实在游离于社会主流之外的地方生活的人们。可是他们自成一统，有不同于他人的个人价值观。在这个意义上，他们保有一贯性，也能根据情况让自己成为强者。以前我所描写的大体是这样的生活方式、这样的价值观，以及他们在人生旅途中个人经历过的人与事、他们视野中的这个世界的形态。”村上春树在《海边的卡夫卡》的序言中回顾自己的作品时这样说道。

　　刚毕业不久的英国艺术家理查•桑德森(Richard Sanderson)最近才开始阅读村上春树，却在读完《奇鸟形状录》、《天黑以后》以及《挪威的森林》以后便深深的被村上给迷住。在谈到《奇鸟形状录》的阅读感受时，桑德森不无陶醉的说道，“你仿佛就成为了主人公本身，进入了他的世界，在东京街头四处游荡，不知何去何从。”22岁、自由插画师、离开家乡独居伦敦……理查•桑德森的这个年龄以及现在的生活状态正好符合村上春树笔下营造出的虚幻又极度现实的矛盾世界。而当你看过他的画作以后就更加明白他之所以会迷上村上的原因了。

　　宇宙、太空、自行设计的飞行器、人造卫星、宇航基地、飞船里的仪器、科学家、飞行员、兵工厂、武器……他画作的内容几乎是他对虚幻空间想象的全部。不过，这与其说是对现实的逃避，不如说是现实生活的延伸，因为所有场景与物件在生活中都有迹可寻，它们并不是凭空而来，形而上的画面。而且那些本来都是冷冰冰的高科技物品，在桑德森的画笔下都充满了奇思异想的形态，显得别具一格，带有更多的童话意味。比起作为人类实现寻找另外空间的手段的功能，这些东西在他眼里更多是通往理想之国、另一个世界的寄托，通过他们，他能暂时从嘈杂的都市抽身，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神游，并且最终寻找到(说创造出也未尝不可)内心深处的冷酷仙境。用理查•桑德森自己的话说，“我对科技和建筑十分感兴趣，就像Archigram【注】的作品，将两者结合在一起便创造出了一个超现实的世界。”就是这样，他勾勒出的战斗机、枪炮、导弹都不带有任何政治或军事立场，如果你能够将它们看作是玩具或游戏的话，那么你内心里的童话世界便也呼之欲出。同时，在此场景之下，我们都另有情感寄予其中。就好比村上春树的另一部小说《斯普特尼克恋人》一样，故事从1957年11月苏联发射的载有莱卡狗的斯普特尼克2号讲起，讲的却完全与科技或太空无关的事情，天空再高、宇宙再大，真正值得人们留恋和纠结的还是人们内心微小而脆弱的情感。这点理查•桑德森与村上春树用了同样的笔触将矛头指向了我们自己——“我们”究竟是什么?来自哪里?归宿又在何方?自我质疑、自我守望、自我探求也同样是桑德森绘画的终极主题。

　　长不大的人就去做艺术家吧。因为这种人心里永远抱有对现实的畏惧与对乌托邦的向往，他们在与外人交流时谨小慎微，却依然很容易触犯到别人。他们只能跟自己对话，有些人用笔写作，有些人则用笔绘画。作家和艺术家是紧密相关的职业。真正忠于内心的作家和艺术家，他们只描绘自己所属的世界，不断重复，每一次挣扎都是新的世界。

　　理查•桑德森从小在英格兰东部萨福克郡的诺维奇长大，生活在祖父母家的一个偏远的农场。那里历史悠久的古城堡和古战场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桑德森与比他小两岁的弟弟一起在荒野里建造堡垒，战壕，绘制作战图，用玩具水枪和火枪作战。这段所有农村长大的男孩子都会有的经历却成为了桑德森艺术的最早的灵感来源。那时的生活中，有同是建筑师的祖父和祖母，还有一位插画师叔叔，他经常带着家里的一群孩子画画。桑德森也有想过做飞行员、建筑师或宇航员，但是最终还是走上了艺术的道路。因为成为一名艺术家以后，他就可以用想象和画笔去实现其他的所有理想。16岁的时候，理查•桑德森离开了诺维奇，前往布里斯托学习插画，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此时，无论是诺维奇还是布里斯托显然都再也装载不下他的才华和梦想。理查•桑德森决定去伦敦寻找属于一片自己的天空。

　　刚刚来到创意之都伦敦，一切都是从零开始，桑德森说，“许多人都怀着美好的愿望去追寻自己的彼得潘，大多却迷失在路途中。”他并不愿意像《迷失东京》里的鲍勃•哈里斯一样迷失在纸醉金迷的陌生城市里。大红大紫并不是他需要的东西，对他而言，重要的是找到自己。这是他所有作品的诉求，也是他的为人处世的哲学。他举了一个耳熟能详的例子，迈克尔•杰克逊建造了自己的梦幻庄园(Neverland)为的只是保持一颗不被成人世界纷扰的心，却最终还是被这个成人的世界吞噬，甚至于死后都依然无法安息。这是值得许多艺术家思考的，在现代都市生活中，如何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富足而强大就显得尤为重要。是精神，而不是物质，让你从一而终的感受到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

　　往回看，才能往前走。理查•桑德森就是不断的这样做的。这个道理，其实来自于生活的许多细节。比如他一直喜欢的滑板，“你在完成一个动作以前除了看到前面的地形，也要回望一下后轮的位置。”打开“滑板”的话茬后，他便开始叙述滑板对他艺术创作的影响。这项运动，看上去比较叛逆，充满冒险，却时常能激发人的灵感。这些灵感和激情不仅是来自运动本身，而且有那些同样热爱这项运动的艺术家们，是他们让滑板变得好看，个性十足，每一块滑板背后都是讲不完的故事。比如桑德森一直崇拜的迈克尔•莱昂(Micheal Leon)和伊凡•海考克斯(Evan Hecox)，他们就将自己的梦想和艺术一并奉献于这项运动。桑德森说，“能够将喜好成为工作是现在伦敦的许多年轻艺术家的理想。”

　　除了滑板，就是看看书、听听音乐、看看电影、骑骑自行车，但桑德森觉得自己最大的爱好还是画画。所以说，倘若哪一天他能完全靠画画来维持生计的话，那算是实现一个很大的理想了。到了伦敦以后，他已经参加了一次在Coningsby画廊的展览，作品也被伦敦当地著名的艺术杂志《Lowdon》多次报道。对于年轻的桑德森来讲，好玩的才刚刚开始，他的未来和所有人的未来一样——充满着未知与诱惑——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担忧的。近几年伦敦聚集了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设计师与艺术家，他在这里结识了一群艺术家朋友，像罗伯•亨特(Rob Hunter)、琼•麦克瑙特(Jon Mcnaught)、纳迪亚•查拉比(Nadia Chalabi)、弗朗西斯卡•罗伊德(Francesca Lloyd)、亚当•辛顿(Adam Higton)、麦克•奥谢(Mike O´ Shea)等等，他们在日常的工作中互相鼓励，是彼此灵感的源泉，在生活中互相照应，常常一起坐在台阶上把酒言欢、倾诉衷肠。对于桑德森来说，这种现实与虚幻模糊不清的生活，正是他创作所需要的。　　

　　【注】Archigram：英国的建筑电信派，是成立于1960年代的前卫建筑团体，他们认为只要可以解决建筑的使用功能，在造型艺术上表现设备与结构应该超过表现房屋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