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漂泊85载，天龙山佛首回家来

2008年11月6日，前来省城举办秋拍预展的英国佳士得有限公司中国地区业务总监汪洁女士向媒体证实，9月17日举办的2008纽约佳士得秋季拍卖会上，我省藏家许鹏以72万美元高价拍得天龙山第十号窟西壁主尊佛首。业界评价，这是继圆明园兽首之后最重要的一次国宝回归。目前该佛首已从纽约运抵香港，流失海外85年的国宝级艺术品就要回家了！

苦难流离

2008年9月初，2008纽约佳士得秋季拍卖会图册按照惯例提前半月印制面世，向遍布世界各地的客户们分发。画册中，一件标号为570号的拍品十分引人注目。图片上的佛首呈椭圆形，肉髻面积几乎占了头顶4/5，整头满覆螺发；面部饱满，柳叶形长眉与秀气鼻子相接，下为闭合的丰唇小嘴，下颌突出，厚实双耳具垂坠耳垂，表情平静安详，有着一份足以穿越时空的语言难以复述的美。图册中关于该佛首的资料为“北齐，H38cm、估价20万30万美元”。

此时此刻，这尊精美的佛首离开位于天龙山西峰第十窟的佛身流向海外，已有85年之久。此前，它被德裔美国籍织品巨子、曾短暂担任过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的著名收藏家沃尔特巴雷斯（WalterBareiss）收藏，沃尔特巴雷斯一生热衷于艺术品收藏，收藏范围极广，藏品几乎全部陈列于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中，惟独这尊购于上世纪60年代的天龙山佛首，因为异常珍爱，被长期陈设于其家中客厅的条案桌上。

这样一尊精美的佛首，是如何从天龙山流失，又是如何散落异国他乡，成为了外国人的私藏？

资料显示，从南北朝开始，佛教从古印度源源传入中国，逐渐形成了中国佛教石窟艺术。位于省城西南40公里处的天龙山石窟，建造于1400年前的南北朝东魏时期，之后经历北齐、隋、唐、五代，于唐代达到顶峰。天龙山分东西两峰，山腰处开凿有25处石窟，其中东峰12窟、西峰13窟，共有石佛造像500余尊，浮雕、藻井、画像1100多幅。天龙山石窟石雕体态生动，姿势优美，刀法洗练，衣纹流畅，具有丰实的质感。以其雕像的造型特色，成为中国佛教造像的经典，被誉为天龙山式样。其中第一、十、十六窟系北齐时期的洞窟，这三座石窟中的佛、菩萨和弟子的形象，大都面相浑圆，身体健壮，服装表面只刻有很少的衣纹，这种造型风尚，系北齐特有的艺术面貌。

明朝以后，天龙山石窟逐渐被冷落，清朝晚期除了附近寺庙的僧人和居民外，这片曾经辉煌的石窟群已经不再广为人知。

1918年，一群日本人来到天龙山进行“学术考察”，带队的东京大学东洋建筑史权威关野贞看到天龙山佛像后，感叹它们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艺术品。关野贞一行人在对石窟进行逐个探查后，于1921年将其调查报告发表于日本的《国华》杂志上，随后，日本及其他一些国家的“学者”纷至沓来，对天龙山石窟进行了多次考察，大量详尽地记录了石窟当时的具体情况。正是这些考察和大量相关学术报告及图片的发表，给天龙山石窟引来了一场深重的劫难。天龙山东、西峰，东魏至唐共计25个洞窟的石佛造像珍品以及佛首，此后几乎全部流失海外。

1923年，一群日本人来到天龙山圣寿寺，找到了寺庙僧人净亮和尚，希望净亮和尚能配合他们盗运天龙山石窟文物。天龙山地势特别，山中小道陡峭崎岖，只有一条修建相对平缓、有石阶的道路方便上下，圣寿寺便建造在这条上下往来石窟群的必经之路上。日本人如果要成批运走这些石雕佛像，没有圣寿寺的配合很难达到目的。根据有关资料记载，日本人最终以金条和大洋若干，取得了净亮和尚的大力协助。

一批批切割下来的佛像、佛头、壁画被立即运到当时的北平，放入到山中商会的仓库。到1924年大部分洞窟的头像几乎被割盗一空，较小洞窟的佛像则被整体盗走，只有9号洞窟的摩崖大佛因为尺寸巨大，难以运输才幸免于难。所有切割的佛像皆是对照关野贞等人发表出来的图片下手的。据统计，不过一年，天龙山流失海外的佛像竟有150多件。山中商会曾经还在海外举办了天龙山佛雕艺术品展览会。

天龙山第十号窟西壁主尊佛首，1943年由日本山中商会纽约分会售出，后几经辗转，于1960年被沃尔特高价收藏。

艰难核证

11月6日下午，在此次佛首回归中起到过很重要作用的凤凰资讯台投资收藏栏目制片人谢冰，向本报记者讲述了佛头回归背后的感人故事。

从2000年起，谢冰因率栏目组调查中国文物百年流失史，曾数次前来天龙山，此间他深深地被这一饱经痛苦的文化遗产而打动，由此开始了漫长的追寻之路。在追踪天龙山石佛过程中遇到了更大的难题。由于天龙山石佛造像的精美，已发现的存世品几乎全部收藏在世界各大博物馆中，其中收藏数量最多的是东京国立博物馆、根津美术馆、大阪市立美术馆。

几年下来一无所获，为天龙山迎回一尊佛首的愿望，几乎成为无法完成的任务。2007年，在失望中，他们求助世界拍卖巨头佳士得公司的高层主管汪小姐，希望她利用佳士得公司在业界的宠大网络，找寻失散的佛首。几乎与此同时，与其素有交往的山西私人藏家、海外海集团董事长许鹏向他们表达了同样的愿望。

2008年8月，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传来：将于9月17日在纽约举行的佳士得秋拍“中国古代及宫廷御制精品”专场中，将有一尊天龙山佛头露面。此时沃尔特已故，开拍前一个月，由其子提供的这尊佛头，引起了我省收藏家许鹏等人的高度关注。对这尊天龙山佛头的真伪考证便已悄然展开。

这场考证分3路同时进行。第一路，委托太原市文物局局长李钢前往天龙山石窟现场核对；第二路，由在北京的天龙山石窟研究权威、中国社科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李裕群对拍卖画册中的佛首真伪进行辨别；第三路，谢冰本人前往日本寻找佛首资料，核查佛首流美路径，并于拍卖会开拍前夕赴纽约现场察看实物。

从获知信息到拍卖开始，他们经历了令人熬煎的一个月。李裕群在对拍品图片与手中一张1943年摄制，后经反复翻拍的佛首资料图片仔细比对后提出，原始图片中的佛首额侧有一细小阴影状残缺在拍品图片中找不到。也就是说，如果此差别存在，则这件拍品有可能为赝品，或是真品已经修补。李裕群在这一领域的绝对权威，令谢冰不敢轻视这一细微差别即使有99位专家认定是真，李裕群不认可也不行。反反复复对比多张不同角度的佛首照片和实物后，谢冰认为，原始资料图片中佛首额侧的残缺，应非真正残缺，而是照片经放大和反复翻拍失真所致。开拍当天凌晨4时，谢冰在纽约收到李裕群发来的手机短信：我看了洞窟中原状照片，不见残缺，你看的可能是对的。直到此时，因时差和巨大压力连日未合眼的谢冰，一颗心才落到肚子里。

拍卖会正式开始后，有备而来，目标直指570号拍品的谢冰和我省藏家许鹏的委托人佳士得高管汪女士准时进场，许鹏本人在地球另一端的中国山西太原，静静守在电话旁边……

激情回归

11月6日，前来省城举办香港佳士得秋拍预展的汪女士和谢冰二人的讲述，还原了1个多月前竞拍现场激动人心的一幕。

2008年9月17日，纽约佳士得秋季拍卖会在洛克菲洛中心20号悄然拉开序幕。由于华尔街股市连日暴跌，金融风暴的寒流同样吹到了艺术品拍卖市场。原应热闹非凡的拍品预展大厅显得格外冷清。大厅中央，一尊来自中国北齐年代的释迦牟尼佛首灿烂的笑容，让每一位凝视他的人感到一股久违了的暖意。此时人们还不知道，为了这尊佛首，几位中国人已经默默努力了8年。

这天下午6时30分，纽约佳士得“中国古代及宫廷御制精品”专场拍卖正式开始。与570号北齐佛头同时出现在拍卖会现场的，还有一批来自龙门石窟、云冈石窟的佛像、佛头及飞天。与这尊佛首相比，其余几件拍品的风化程度已是相当严重。目睹此景，亲临现场的谢冰更加意识到，此次力促佛首回归意义之重大。

拍卖会上，参与这尊天龙山佛首竞争的共有5位买主，其中1位系美国人，亲临现场竞拍；其余4位均系电话委托，由佳士得工作人员代为举牌。估价为20万30万美元的天龙山佛首从16万美元起拍，加价幅度1万美元，开始阶段，作为许鹏的现场代言人，汪女士的表现丝毫不张扬，只是偶然举牌，不长时间后，当价格飞升至50万美元、60万美元，现场气氛随之紧张起来，当现场的美国藏家举牌示意“70万美元”时，汪女士在许鹏电话授意下，直接加价2万美元，“72万美元一次”……“72万美元两次”……随着拍卖师手起槌落，佛首最终以72万美元的落槌价被山西人许鹏迎回。异国他乡漂泊85年后，佛首终于要回家了！

谢冰透露，尽管佳士得公司出于对山西藏家义举的支持，减免了部分佣金，但是72万美金落槌价加佣金、保险和空运等费用之后，此次为迎佛首回归许鹏所花费用共计仍在一百万美元左右。凤凰资讯台投资收藏栏目分两期对此事进行详细报道后，观众对此次山西藏家义举的夸赞不绝于耳，也有人提出质疑，花费如此高额代价买回原属我们的东西，“值，还是不值？”

谢冰告诉记者，流失在海外民间的中国文物，十倍于现存于各博物馆的文物，一方面要靠国家出资回收，另一方面民间的参与也十分重要。他用了“可遇而不可求”来形容此次天龙山佛首回归：天龙山造像流失国外的有数百件之多，绝大多数都保管在各国的大型博物馆中，几乎没有可能拿出来拍卖，私人收藏的极为少见，此为原因之一；其二，此次佛首拍卖正逢美国经济危机，拍卖会前的9月15日，华尔街股市连续3天暴跌，严重挫伤了欧美艺术品收藏家的锐气，为山西藏家以合理价位迎得佛首提供了很好的机遇；三是国内经济快速发展，造就了许鹏这样有实力的山西藏家，加之国外爱国力量通力合作，也营造了一个绝好的文物回流氛围。“通俗些讲，钱可以再赚，而珍贵的文物艺术品却是不可复制且正在消失的，假设此时不买，这样的机遇今后50年内大概难以再遇到。即使有机会，也不可能是现在的价位”。

谢冰不无感慨地说，事实上，中国古玩艺术品市场是一个全球市场。多年来，诸如佳士得、苏富比这样的世界级高端拍卖公司在我国国内举办预展时，通常只选择北京和上海两地，值得深思的是，今年11月6日，佳士得秋拍预展首次来山西，举办迄今为止山西规模最大、规格最高的海外回流文物展，这决非仅仅因为看到了山西人在资金上的实力。近10年来，一批山西藏家在国际古玩艺术品收藏市场的作为，已经在同行中为他们自己，也为山西争得了尊严和荣誉。收藏是一项有感情的投资，有藏家对文化的理解在里面，山西是一个有着厚重文化底蕴的地方，没有山西这方水土，就养育不出这样一批有社会责任感，有爱国情怀，值得我们敬重的收藏家。

据悉，近期佛首将取道北京运回太原。巨资迎佛首回归故里的许鹏表示，适当时候，他将把这尊佛首捐献，让它回到它应该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