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世纪出版古籍标点摘瑕

  黄永年在《古籍整理概论》(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01年1月第一版)中曾详述古籍标点一事的不易,尤其提到“由于目录学修养欠缺,往往把书名号标错,有关的其他标点也随之而点错。其例最多”(第122页)。近读日本明代思想史专家荒木见悟的《明末清初的思想与佛教》(廖肇亨译,台北市:联经,2006年第一版;廖肇亨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6月第一版),也发现一个把书名号标错的例子。

  荒木书中有一篇《李通玄在明代》,对唐代佛教居士、华严学者李通玄(647-740)的《新华严经论》在明代士大夫之间的流传和接受有精详的剖析。文中引夏树芳(1551-1635)《消暍集》卷九所收《与王损庵》一信说:

  顷陈君自贵邑来,见遗《华严合论》。抄禅机要诀,笔尘诸书庄严,读之如参灵鹫。(大陆版第84页,台版第129页)

  收信人王损庵就是明末著名学者、佛教居士王肯堂(号损庵,1549-1613)。信中“抄禅机要诀”和“笔尘诸书庄严”二句不好理解。谁在“抄禅机要诀”?“笔尘诸书庄严”从文法上能讲通否?既然提到“诸书”,怎么又只有《华严合论》一种?这些地方都让人产生疑情。

  初读时还怕是排印的错误,检日文原本(《中国心学の鼓動と仏教》,福冈市:中国书店,1995年8月第一版,第161页),才知道本来就是这么断句的,只是“庄严”一句后面用句号。《消暍集》的“暍”字,荒木原书误印作“喝”,汉译本将其改正过来。但是,“笔尘”的“尘”字,汉译本台版作“塵”,荒木原本却作“麈”(音zhǔ)。按,“麈”字正确,汉译者疏忽误读成“塵”(尘)。

  其实,“见遗华严合论抄禅机要诀笔麈诸书”应作一气读,里面包含着三种书名。《华严合论》即李通玄《新华严经论》的别称,但夏树芳此处所谈并非《合论》本身,而是它的某种名为《华严合论抄》的删略本。换言之,“抄”字应属上读,是书名的一部分,并非用来表示“抄禅机要诀”这一行为。明代为《华严合论》作删略的有好几家,包括李贽(号卓吾,1527-1602)的《华严合论简要》和殷迈(号白野,1512-1581)的某种《华严合论》删略本,也就是顾起元(1565-1628)在《李长者〈华严经论略〉序》里谈到的“昔白野殷宗伯,卓吾李居士,皆于《新论》著有钞略”(转引自《明末清初的思想与佛教》,大陆版第84页,台版第128页)。夏树芳向王肯堂提到的《华严合论抄》,疑即类似于顾起元所说经李贽和殷迈删略的某种“钞略”本(“钞”同“抄”)。

  “禅机要诀”明显也是一书名,但查禅籍书目,并无《禅机要诀》。夏树芳受赠诸书,揆诸情理似应包含王肯堂的著述。王肯堂撰有《参禅要诀》一卷,《明史·艺文志》有著录,“禅机要诀”或即《参禅要诀》的误写。“笔麈”二字也应该是一部书的名字,因为明人著作中叫“笔麈”的有很多,王肯堂就写过《郁冈斋笔麈》四卷,夏树芳提到的恐怕就是这部书吧。最后还有“庄严读之”,这四个字不应从中间断开,“庄严”描述的是人读书时恭敬端肃的态度。

  综合以上意见,荒木所引夏树芳《与王损庵》中的这句话应该断作:

  顷陈君自贵邑来,见遗《华严合论抄》、《禅机要诀》、《笔麈》诸书,庄严读之,如参灵鹫。

  虽不敢说我的句读一定正确,但较诸荒木原来的断句,感觉更为自然合理一些。质疑荒木的断句,大家不要误会成是想要证明他“目录学修养欠缺”。明代的文集和佛典,又有谁比荒木看得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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